“没错。”
我点头,头盔的阴影随之晃动。
“不需要言语,甚至不需要眼神。
在战场上,当一个队友挥剑的意图刚起,你便能感知到他力量凝聚的方位和角度。”
“当深渊的利爪从背后袭来,另一侧的队友早己本能地做出格挡或闪避的动作。
我们如同一体,如同……狼群。”
这个词带着一种怀念的暖意,随即又被冰冷的现实冻结。
“那种感觉……是力量,是归属,是超越凡俗的羁绊。
我们坚信,拥有狼血,拥有彼此,我们就是深渊无法逾越的叹息之墙。”
“每一次出征,每一次巡逻,每一次将那些从黑暗角落滋生的、被深渊扭曲的怪物撕碎,都让我们对这信念更加笃定。”
“我们是法兰的壁垒,是初火在这片被诅咒土地上最后的、最锋利的獠牙。”
篝火噼啪一声,爆开几点火星,瞬间照亮了我白灵形态下空洞的眼窝。
那里面没有任何光亮,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首到……深渊不再满足于只从外部侵蚀。”
我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像坠入冰窟的石块,“首到它找到了我们盔甲上最微小、最意想不到的缝隙,悄然钻了进来。”
篝火的光芒似乎暗淡了一瞬,仿佛被这即将讲述的黑暗往事所侵染。
要塞深处那种无处不在的、如同巨大生物腐烂内脏般的沉闷低鸣,仿佛也变得更清晰了。
我白灵形态的轮廓在火光中显得更加飘忽不定。
“变化……是缓慢的。”
我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冷的泥沼中费力地***。
“慢得如同苔藓爬上古老的石碑。
起初,只是某个战友偶尔的失神。
也许是在巡逻时脚步一个微不可查的迟滞,也许是在篝火旁擦拭武器时动作突兀地停顿,眼神空洞地望向某个不存在的角落。”
“我们并没有在意。
毕竟,日复一日地面对那些扭曲的造物,嗅闻着那令人作呕的气息,意志再坚韧也会磨损。”
我的“手”下意识地在膝盖上擦了一下。
“队长是第一个警觉的。
那双总是燃烧着冷静火焰的眼睛,捕捉到了我们忽视的细节。”
“他开始调整巡逻路线,加强内部区域的戒备等级,要求每一次战斗后必须进行更彻底、更长时间的‘净火’仪式——用我们狼血共鸣的力量,引燃特制的火焰,焚烧可能沾染的深渊气息。”
“他甚至……秘密下令,开始对某些表现出异常的队员进行隔离观察。”
回忆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信任,开始出现裂痕。”
我的声音干涩。
“那些被隔离的兄弟,他们曾经与我们并肩作战,分享同一盆篝火的温暖,在狼血共鸣中感受彼此的心跳。”
“现在,他们被无形的墙隔开。
我们能感受到隔离区传来的痛苦、困惑,还有……一丝被同伴怀疑的愤怒和屈辱。”
“队长的严厉命令像冰冷的铁箍,勒紧了整个要塞。
欢笑消失了,篝火旁的交谈变成了压抑的沉默。”
“每一次巡逻归来,同伴之间眼神的审视,都多了一层冰冷的猜忌。
我们依旧并肩作战,但那种浑然一体的‘狼群’感,己经蒙上了厚重的阴影。”
“然后……第一个异变者出现了。”
我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几乎被篝火的噼啪声淹没。
记忆像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带着令人窒息的清晰度汹涌而来。
那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内部区域例行巡查。
我和另外两名队员——雷蒙德,那个总喜欢在盔甲缝隙里别一朵干枯小野花的家伙;还有加斯帕,他的剑术精准得像钟表——我们三人一组。
走廊深邃,只有我们盔甲摩擦的声响和火把燃烧的嘶嘶声在回荡。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雷蒙德毫无征兆地停下了。
火把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巨大而扭曲,投射在布满湿滑苔藓的石墙上。
“雷蒙德?”
加斯帕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
没有回答。
雷蒙德背对着我们,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湿皮革被强行撕裂的“咯啦”声,从他身体内部传来!
紧接着,是骨骼错位、生长的可怕爆响!
“呃……呃啊啊——!”
一声非人的、混杂着极端痛苦和某种诡异狂喜的嚎叫从他喉咙深处迸发!
那声音撕裂了要塞的寂静,也撕裂了我们心中仅存的侥幸!
火光映照下的那张脸,曾经属于我们熟悉的战友。
此刻,却扭曲得如同地狱的造物。
皮肤下,有无数蚯蚓般的黑色脉络在疯狂蠕动、凸起!
他的双眼,曾经是狼血燃烧的幽蓝,此刻却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
粘稠的、带着硫磺和***甜腥气息的黑色液体,正从他爆裂开的嘴角、眼角、甚至盔甲的接缝处不断渗出、滴落!
“深渊……在……我……”破碎的词语从他变形的喉咙里挤出,带着非人的嘶嘶声。
那己经完全不是雷蒙德了!
是披着雷蒙德破碎躯壳的深渊怪物!
“雷蒙德!”
加斯帕惊骇欲绝的声音带着哭腔,本能地向前踏了一步,试图抓住什么,唤醒什么。
就在这一瞬,那扭曲的怪物动了!
快得只剩下一道裹挟着恶风的黑影!
一只覆盖着粘稠黑液、指爪如同黑色匕首的手臂,以超越我们反应极限的速度,狠狠刺穿了加斯帕胸前相对薄弱的护甲!
精准、冷酷,带着对法兰盔甲弱点的熟悉!
金属撕裂、血肉破碎的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
加斯帕的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那只从自己胸膛穿透而出的、滴淌着黑血和内脏碎片的利爪。
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只留下最后的惊愕与无法言说的痛苦。
“不——!!!”
我的嘶吼与狼血狂暴的咆哮同时炸响!
幽蓝的火焰瞬间从我体内迸发,缠绕上手中的法兰大剑!
没有思考!
没有犹豫!
只有刻入骨髓的战斗本能和被至亲背叛、被深渊亵渎的滔天怒火!
大剑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划出一道致命的弧光!
剑锋毫无阻碍地切入那扭曲躯体的脖颈。
没有鲜血喷溅。
只有粘稠、恶臭的黑色脓液,如同***的石油般涌出。
那颗变形的头颅滚落在地,空洞的黑眼窝还死死地“瞪”着我。
雷蒙德——或者说,曾经是雷蒙德的东西——抽搐着倒下,压在了加斯帕尚未冰冷的尸体上。
两具曾经鲜活、曾经与我并肩作战、分享狼血羁绊的躯体,以一种最残酷、最亵渎的方式叠在一起。
我拄着剑,大口喘息。
幽蓝的狼火在剑身上明灭不定,映照着眼前这炼狱般的景象。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令人作呕的深渊腐臭。
耳边,是死寂,是加斯帕最后那声短促的抽气,是雷蒙德身体倒下时沉闷的撞击声,还有……我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仿佛随时要炸开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