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给你的福报

嫂子信佛，坚持要让儿子当“胎里素”宝宝。刚出生的侄子只能吃有机蔬菜泥，

饿得连哭声都像小猫一样微弱。我心疼孩子，强行带走抚养，将他培养成健康活泼的少年。

十八年后，侄子因两分之差无缘清华，嫂子对他哭诉：“都怪你姑姑当年破了你的斋戒，

毁了你的福报！”再睁眼，我回到侄子满月那天，嫂子正端着蔬菜泥准备喂食。这一次，

我微笑着退后一步：“嫂子说得对，素宝宝功德无量。”意识回笼的瞬间。

我站在熟悉的客厅里，我那嫂子，李梅，正背对着我，

小心翼翼地用木勺从瓷碗里舀起一点糊状的、绿油油的东西，往怀里那个襁褓送去。“乖宝，

多吃点，这是妈妈特意找来的有机菠菜泥，干净，有福气……”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那襁褓里的，是我刚满月的小侄子。可他发出的哭声，却细弱得像刚足月的小猫，有气无力，

间歇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掉。他那张小脸，我不用看都知道，定是蜡黄蜡黄的，没什么肉，

皱巴巴像个小老头。上一世，就是眼前这幅景象，我看不下去，冲上去与李梅大吵一架，

骂她愚昧，骂她疯了，近乎强行地将饿得奄奄一息的小侄子夺了过来，带在身边抚养。

我给他喂奶粉，添辅食，精心照顾，看着他从小猫一样虚弱的孩子，

长成会跑会跳、会抱着我脖子撒娇的健康少年。我供他读书，教他做人。可他高考，

偏偏就以两分之差，与梦想的清华失之交臂。落榜的打击让他消沉，而李梅，我这位好嫂子，

就在那时找到了他，抱着他哭诉：“儿啊，我的儿！你本是有大福报的胎里素宝宝，

是文曲星下凡！都怪你那个狠心的姑姑！当年就是她，硬要给你破戒，喂你那些污秽的荤腥，

坏了你的修行，折了你的福报！不然你怎么会考不上？都是她害了你啊！”那一声声的哭嚎，

像最恶毒的诅咒，钻进了少年偏执的心里。然后呢？然后就是我被他红着眼堵在厨房，

那把用来给他削水果的刀，冰凉地捅进了我的身体。他扭曲的脸庞在我眼前放大，

嘴里反复念叨着：“你坏了我的福报……你赔我清华……你赔我……”剧痛，冰冷，

还有无边的荒谬和绝望，瞬间吞噬了我。……而现在，我回来了。

回到了这一切悲剧尚未发生，或者说，刚刚开始的节点。李梅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注视，

回过头：“小妹，你来得正好，快来看看，宝宝多乖，吃素吃得可香了，一点不闹。

这胎里素啊，是积累大功德的，以后肯定聪明又健康，福报大着呢。”她手腕一动，

那勺几乎没什么油水、清汤寡水的绿色菜泥，又往孩子嘴边送了送。

孩子的小脑袋无力地偏了偏，嘴唇翕动，却连吞咽都显得费力。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生理性的不适，若是前世那个心疼侄女、性子耿直的我，此刻早已一个箭步冲上去，

打掉那碗该死的蔬菜泥，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在慢性杀人。可现在……我抬起眼，

对上李梅那双带着几分得意和炫耀的眸子，脸上慢慢扯出一个极其克制，

甚至带着一丝顺从的微笑。我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无波地响起：“嫂子说得对。

”李梅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我往前走了一小步，

恰到好处地停在一個既不会惊扰她，又能看清孩子那营养不良小脸的距离，

继续用那种平缓的，甚至带着点赞同的语气说：“素宝宝清净，功德无量。是我们俗人不懂。

嫂子您坚持，肯定是为了孩子好，有大智慧的。”李梅脸上的诧异变成了彻底的舒畅和满足，

她大概觉得我终于“开窍”了，理解了她的“良苦用心”。她连连点头：“对对对！

小妹你还是明事理的！这孩子啊，跟佛有缘，就得这么养！”她低下头，

更加卖力地、甚至带着一种表演性质地去喂那碗蔬菜泥，嘴里念念有词，都是些祈福的话。

而我，就安静地站在一旁，像个最称职的观众，看着她表演。这一次，我绝不会再多管闲事。

这福报，你们母子自己消受吧。我不仅要袖手旁观，我还要看着，看着这“功德”，

究竟会结出怎样美妙的果实。我刻意与哥哥一家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只在年节时必要的团聚上露个面。每一次见面，都像是在验证我冷眼旁观的“正确性”。

小侄子，取名李瑞，并没有如嫂子李梅所预言的那般，在“功德”的滋养下变得聪慧健壮。

恰恰相反，他像一株缺乏光照和水分的豆芽菜，在“有机蔬菜泥”和稀薄的米汤里，

艰难地抽条，却始终是那副面黄肌瘦、风吹就倒的模样。胳膊腿细得惊人，眼睛显得格外大，

却空洞无神，缺乏孩童应有的灵动。转眼到了李瑞该上小学的年纪。

李梅兴致勃勃地带着她的“福报宝宝”去报名，却接连碰壁。好几所小学的招生老师，

一看李瑞那明显发育不良、精神萎靡的状态，再简单询问了几句日常饮食和身体状况后，

都面露难色，委婉地拒绝了。理由大同小异：孩子体质过于特殊和虚弱，

学校担心无法承担相应的看护责任和潜在风险。李梅气得在家摔摔打打，

骂那些学校“有眼无珠”，“不识真佛”。她更加坚定地认为，

这是世俗对“修行者”的考验和排挤，是“孽障”现前，反而变本加厉地督促李瑞“持戒”，

早晚诵经的时间都延长了。后来，

总算有一所位置偏些、要求不那么高的小学勉强收下了李瑞。

那位班主任是位刚毕业不久的年轻女老师，姓王，心地善良，看到李瑞的状况很是心疼。

有一次学校午餐有鸡腿，别的孩子都吃得香，只有李瑞对着自己的那份素菜发呆。

王老师不忍心，想着孩子长期这么瘦弱也不是办法，或许需要补充点营养，

便悄悄把自己餐盘里的鸡蛋羹分了一小勺给李瑞，柔声劝他吃下。就这一小勺鸡蛋羹，

捅了马蜂窝。李梅当天下午就冲到了学校，不顾场合，

在办公室里对着王老师劈头盖脸一顿怒骂。

从“破坏修行”、“造孽”骂到“居心叵测”、“要下地狱”，声音尖利刺耳，

引得其他老师和学生纷纷侧目。王老师被骂得脸色煞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试图解释自己是出于好意。但李梅根本不听，不依不饶，直接闹到了校长办公室，

声称学校老师“强迫”她儿子破戒，坏了他们母子多年积累的“福报”，必须给个说法，

否则就要曝光给媒体。学校为了息事宁人，最终施加压力，

让本就委屈又惶恐的王老师道了歉，还被迫“自愿”辞职。这还没完，

李梅又以“精神损失费”、“福报折损费”等名义，硬是从学校和王老师个人那里，

索要了五万块钱的赔偿。拿到钱的那天，李梅志得意满，在家里说话的声音都高了八度。

她搂着木然的李瑞，对着前来串门的我，得意地炫耀：“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咱们瑞瑞就是有福报！连老师想坏他修行都要付出代价！这五万块，就是菩萨给咱们的补偿！

证明咱们的路走对了！”她红光满面，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而我，

则把目光投向了蜷缩在沙发角落里的李瑞。这孩子更瘦了，眼神像两口枯井，空洞洞的，

没有丝毫这个年纪该有的神采。后来因为这一件事没有学院愿意收下侄子，

侄子只能在家里呆着。对于母亲的胜利和那笔福报补偿款，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不高兴，

也不难过，只是麻木地低着头，玩着自己细得像竹签一样的手指，

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母亲的狂喜，都与他无关。那是一种被抽空了灵魂的麻木。

我端起桌上的水杯，轻轻呷了一口，掩去唇边一丝冰冷的弧度。福报？真好。这福报，

果然越来越“深厚”了。那之后的一个周末，我找了个由头，提着一袋东西去了哥哥家。

美其名曰，看看爸妈捎来的土特产，顺便看看侄子。我到的时候，已是傍晚，

他们刚“用过斋饭”。所谓的斋饭，不过是清水煮的几样时蔬，连油花都少见，

摆在桌上清清白白，也冷冷清清。李瑞坐在桌边，

面前的小碗里还剩下小半碗几乎没动过的菜糊，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

哥哥脸上有些疲惫的无奈，看到我来，勉强笑了笑。李梅则一如既往，

热情地宣扬着她那套理论：“小妹来了正好，我们刚吃完，今天这青菜都是隔壁村送来的，

没打农药，瑞瑞吃了最好，清净。”我笑着应和，把手里的袋子放在茶几上，

塑料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李瑞的脑袋几不可查地朝这边偏了偏，但又很快低下去。“嫂子，

你们吃过了就好。我来的路上没顾上吃饭，有点饿了，不介意我在这儿吃点吧？

”我语气自然，带着点不好意思。“哎呀，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家里还有青菜面条，

我给你下点？”李梅说着就要起身。“不用不用，嫂子，别麻烦了。”我连忙摆手，

顺势从那个袋子里拿出几个印着快餐logo的纸袋和纸盒，“我随便买了点，

凑合一口就行。”纸盒打开的瞬间，

一股混合着油脂、焦香和浓郁调味料的气味猛地爆发出来，

瞬间冲淡了房间里那若有若无的檀香味。那是炸得金黄酥脆的鸡块，

是夹着厚实肉饼、芝士和蔬菜的汉堡，是金黄的、撒着细盐的薯条。

这味道对于常年饮食清淡的人来说，冲击力是巨大的。哥哥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而李瑞。他猛地抬起了头。那双原本空洞麻木的大眼睛，

此刻死死地盯住了茶几上的食物，里面像是骤然点燃了两簇微弱的火苗，是渴望，

是难以置信，还有一种被深深压抑的本能。他的小鼻子用力地翕动着，

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诱人的香气。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又一下，

细微的吞咽声在突然安静的客厅里清晰可闻。嘴角不受控制地渗出一点亮晶晶的痕迹，

他赶紧用袖子擦掉，但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样，牢牢黏在那些炸鸡和汉堡上。

李梅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像是蒙上了一层寒霜。她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杯，

发出“咚”的一声响。“小妹！你这是什么意思！明知我们家瑞瑞是胎里素，

是带着大功德来的，你怎么能……怎么能把这些污秽东西带到家里来！

这味道……这味道都玷污了这里的清净！”她的声音尖厉，带着压抑的怒气。

我拿起一块炸鸡，故意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在齿间碎裂，发出“咔嚓”的轻响，

里面鲜嫩多汁的鸡肉冒着热气。“嫂子，您别动气啊。”我嚼着鸡肉，语气带着无辜，

“我又没逼着瑞瑞吃，这是我自己的晚饭。您不是说，个人的业障个人担嘛，我吃我的，

不影响瑞瑞积累他的福报。”我又拿起汉堡，大大地咬了一口，满足地叹了口气：“嗯，

真香。这肉饼，汁水足，芝士也化得刚刚好。”李瑞的眼睛几乎要钉在汉堡上了。

他看着我咀嚼的动作，小嘴巴不自觉地跟着微微动了动，口水分泌得更加汹涌，

他不得不频繁地吞咽，那双瘦弱的小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李梅气得胸口起伏，猛地站起身，一把拉过李瑞：“瑞瑞，回房间去！不能看这些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