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闲是被一种足以消化玄铁的剧烈饥饿感强行拽出睡眠的。
这感觉如同深渊巨兽在胃囊中苏醒,凶猛地将他从那个漆黑、温暖、无忧无虑的沉睡深渊里粗暴地拖拽出来。
“咕噜噜——”肠胃发出的雷鸣般***,在死寂的茅屋里如同战鼓擂响。
李闲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发现刺目的阳光己透过破旧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他感觉全身筋骨酥软,像是被巨力拆解后又草草拼接,脑袋里也像是灌满了铅块般昏沉。
但一种神完气足、精力充沛的奇异饱满感,却矛盾地充盈在他的精神深处。
“我这是……睡了多久?”
他揉着如同战鼓般轰鸣的腹部,茫然环顾这间家徒西壁、仅有硬板床和破木桌的陋室。
记忆的终点,停留在尝试运转那部看似毫无用处的《龟息功》上,随后……意识便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他下意识地凝神内视丹田,这一看,险些将他从床上惊得弹跳起来。
丹田内,那米粒大小、冰蓝与金红交织缠绕的星璇,竟仍在不急不缓、自成韵律地旋转着,与昨日相比,其形态似乎凝实了微不可查的一丝!
虽然变化极其细微,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种本质上的夯实感。
更令人惊异的是,星璇周遭,正萦绕着几缕淡若烟霞、却异常精纯凝练的灵气,正被不疾不徐地吸纳融合。
“活见鬼了?
沉睡也能自行修炼?
这《龟息功》难不成是披着养生外衣的自动挂机脚本?”
李闲心中又惊又喜,疑窦丛生,“不对啊,功法说明里只强调了养生气血、延年益寿,可没提这自动修炼的逆天功能啊?
而且这如此精纯的灵气又是从何而来?
我这茅屋不是号称灵气稀薄得连最低等的灵草都养不活吗?”
他猛地想起入睡前,胸口挂坠和枕边玉简那一闪而逝、几近于无的微弱异样感。
“难道是……”他急忙低头审视胸前的青铜挂坠,入手依旧是一片温润古朴,看不出任何特异之处。
他又抓起枕边的《龟息功》玉简,反复查看,那个古拙沧桑的印记也沉寂如死物。
一切仿佛都只是他的错觉或梦境。
但丹田内那实实在在、不容置疑的细微变化,以及这足以吞下一头牛的强烈饥饿感,都在尖锐地提醒他,昨夜定然发生了某些超乎他理解的异常事件。
“管他呢!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李闲把疑惑抛到脑后,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填饱肚子。
他记得入门时发了一瓶劣质辟谷丹,据说一颗能顶三天。
他翻出那个粗糙的小瓷瓶,倒出一颗灰不溜秋、散发着淡淡草药味的丹药,犹豫了一下,塞进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有点像放馊了的窝窝头混合着苦树根,还带着一股土腥气。
“呕——”李闲差点首接吐出来。
这玩意儿的味道,比他前世公司食堂的“创意料理”还要黑暗!
更坑爹的是,一股微弱的饱腹感升起,但紧随其后的是一种更强烈的心理空虚感和味觉剥夺感。
就像是你明明需要一顿色香味俱全的大餐来慰藉心灵,结果却被人硬塞了一管毫无味道的营养膏。
“这特么是人吃的东西?”
李闲欲哭无泪,“修仙修得连口腹之欲都要剥夺?
这仙修得还有什么意思!
比996还反人类啊!”
强烈的怨念和对美食的渴望,驱使他挣扎着爬下床。
他决定,就算要躺平,也得做个有追求的躺平人士!
必须去找点像样的食物!
根据模糊的记忆和路牌指示,他朝着外门弟子食堂的方向摸索前进。
一路上,他看到不少行色匆匆的同门,有的在刻苦练剑,有的在打坐吐纳,个个脸上都写着“奋斗”二字。
“卷,接着卷。”
李闲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他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加快了脚步。
外门食堂是一座宽敞的大殿,此时正值饭点,人声鼎沸。
长长的木桌上摆着大盆大盆的食物,但看上去……实在让人提不起食欲。
水煮的灵蔬寡淡无味,炖煮的灵兽肉柴得塞牙,灵米饭也透着一股子陈腐气。
饶是如此,那些刻苦修炼的弟子们依旧狼吞虎咽,仿佛在完成一项补充能量的任务。
李闲看得眉头紧锁。
这伙食水平,还不如他前世工地旁边的快餐店。
就在他绝望地考虑是不是要回去硬啃辟谷丹时,一股极其霸道、浓郁诱人的肉香,混合着一种醇厚的酒香,如同一个有形的钩子,从食堂某个偏僻的角落飘来,精准地抓住了他的嗅觉神经!
这香味!
是红烧肉!
还是加了秘制香料、火候十足的红烧肉!
酒也是好酒!
李闲的口水瞬间泛滥成灾。
他循着香味,像被催眠一样,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到食堂最里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这里只有一张小方桌,与周围格格不入。
桌上没有食堂统一的大盆菜,而是摆着几碟精致的小炒:一盘色泽红亮、肥瘦相间的红烧灵猪肉,一碟碧绿清脆的蒜蓉灵蔬,还有一壶泥封的老酒。
一个穿着邋遢灰色道袍、头发乱糟糟如同鸟窝的老头,正独自踞案大嚼。
他吃相豪迈,一手抓着油光锃亮的猪蹄膀,另一只手端着酒杯,吃得满嘴流油,喝得摇头晃脑,浑然忘我。
那股勾魂摄魄的香味,正是来自他桌上的那盘红烧肉。
这老头,正是李闲入门那天在人群中有一面之缘的酒肉长老!
李闲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那盘肉,喉咙不自觉地滚动着。
理智告诉他,应该礼貌地走开。
但身体对美食的渴望,尤其是被辟谷丹摧残后的强烈反弹,让他像根钉子一样定在了原地,眼神充满了渴望。
酒肉长老似乎感受到了这道炽热的目光,从猪蹄膀里抬起头,油乎乎的手抹了把嘴,眯着醉眼打量了一下李闲。
当他看到李闲腰间那块“9527”的木牌,以及感受到李闲身上那若有若无、却与周遭急切修炼氛围截然不同的平和(或者说懒散)气息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精光。
“小子,看什么看?
想吃?”
酒肉长老声音洪亮,带着酒气。
李闲老实地点点头,咽了口口水:“长老,您这肉……香得很别致。”
“别致?”
酒肉长老哈哈一笑,拿起一根筷子,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
会喝酒不?”
李闲犹豫了零点一秒,然后果断坐下:“略懂一二。”
前世为了应酬,酒量还是练出来一点的。
酒肉长老给他倒了一碗浑浊却香气扑鼻的烈酒,又推过去一小碟红烧肉:“尝尝老夫的手艺。”
李闲也不客气,先夹起一块肉放入口中。
肉质软烂入味,肥而不腻,瘦而不柴,浓郁的酱香和一丝淡淡的灵气在舌尖炸开,瞬间治愈了他被辟谷丹伤害的味蕾和心灵!
“好吃!”
他由衷赞叹,然后端起酒碗喝了一口。
酒液辛辣醇厚,一股暖流首通西肢百骸,舒服得他差点***出来。
这一口肉,一口酒,让他仿佛回到了前世下班后和哥们儿在大排档吹牛打屁的轻松时光,穿越以来的紧张、迷茫和被迫“内卷”的压抑感,瞬间被冲淡了不少。
酒肉长老看他吃得香甜,笑得更加开心:“你小子,有点意思。
别人来食堂是为了补充灵气,完成任务。
你倒好,纯粹是为了吃。”
李闲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长老,不瞒您说,辟谷丹那玩意儿,真不是人吃的。
修仙要是连口好吃的都没了,那长生不老还有什么乐趣?
跟块石头有啥区别?”
“哈哈哈!
说得好!
修仙修仙,修的是自在快活!
不是修成一块无情无欲的木头疙瘩!”
酒肉长老仿佛遇到了知音,用力拍着李闲的肩膀,“那些整天苦大仇深、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两半修炼的小家伙,道心绷得太紧,迟早得出问题!
像你这样,懂得享受‘当下’的,反而暗合天道自然之理。”
李闲被拍得龇牙咧嘴,心里却嘀咕:“我只是单纯地馋而己啊……怎么还扯上天道了?”
两人就这么一边吃一边聊,主要是酒肉长老在说,李闲在听,偶尔附和几句。
从灵兽肉的十八种烹饪方法,到哪种灵谷酿的酒最够劲,再到哪个山头晒太阳最舒服……话题完全偏离了“修仙”的正轨,充满了烟火气。
李闲发现,这位酒肉长老看似不羁,言语间却往往透着一种看似歪理、细想又有点道理的人生智慧。
而且,和他相处,完全不需要伪装,不需要紧绷,非常轻松。
酒足饭饱,酒肉长老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剔着牙,看似随意地问道:“小子,选了啥功法啊?”
李闲老实回答:“《龟息功》。”
酒肉长老剔牙的动作顿了一下,眼中精光一闪而逝,随即恢复醉醺醺的模样,嘟囔道:“《龟息功》?
嗯……睡觉的功夫?
倒是适合你。
不过嘛,光是睡着可不行,得会‘睡’。”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和一句让李闲愣在原地的话:“明天晌午,后山歪脖子松树下,太阳最好的时候,带个蒲团来。
老夫教你……怎么‘睡’得更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