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荷的婴儿生涯在一种奇特的节奏中缓缓流淌。
对外,她是苏家备受宠爱、偶尔会引来些微奇异现象的小小姐;对内,她则是一个忙着适应身体、探索脑内“金山”、并小心翼翼尝试将其变现的穿越者。
柳芸自那日“杏花蝴蝶”图样后,便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虽不敢确信那玄之又玄的猜测,但身体却无比诚实。
她开始更频繁地将女儿带在身边处理家务,甚至在铺子后堂核算账目、与绣娘管事们商议事务时,也将苏荷的摇篮放在视线可及之处。
她发现,每当自己在为花色设计苦思冥想、或是铺子里的绣样陷入瓶颈时,只要靠近女儿,闻着那缕若有似无的清雅荷香,烦躁的心绪便能渐渐平静。
偶尔,脑海中甚至会灵光一闪,捕捉到一些前所未见的新奇线条或配色组合。
她将这些模糊的灵感记录下来,交由最好的绣娘去尝试,成品往往令人惊喜。
苏家绸缎庄的“锦荷苑”因此悄然发生着变化。
原本略显陈旧、大众化的花样逐渐被一批批新颖别致、做工精巧的新品所替代。
除了大受欢迎的“杏花蝴蝶”系列,后来又陆续推出了“青竹映月”、“雪梅点绛”等纹样,虽依旧以传统花卉植物为主题,但构图、用色、尤其是细节处的巧思(如暗纹、渐变色绣线、独特的留白处理)都显得格外出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灵韵和高级感。
“柳家主,您铺子里这是请了哪位高人指点?
这花样可真绝了!”
老主顾们纷纷赞叹。
柳芸总是笑而不答,或是含糊其辞地推说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画师朋友所绘,目光却总会不经意地瞥向在一旁摇篮里咿咿呀呀玩着自己手指的女儿。
苏荷对此乐见其成。
她逐渐掌握了如何更精准地“传递”信息——并非首接灌输完整的图案,那样太耗费精神且容易引人怀疑。
她更像是播撒一颗颗“灵感种子”,在柳芸靠近并处于思考状态时,将某套游戏外观中最精髓、最符合这个时代审美且能实现的某个细节特征(如一抹特殊的配色、一种独特的缠枝纹方式、一个别致的边缘处理)悄然植入母亲的感知边缘。
这过程需要集中精神,对于一个小婴儿来说颇为耗神,常常“工作”一会儿就呵欠连天,沉沉睡去。
苏文只当女儿嗜睡,愈发心疼呵护,却不知自家宝贝闺女脑力劳动强度有多大。
生意上的好转让柳芸眉宇间的愁绪散去了不少,连带着对赵家那位提供了“向日葵”灵感的小儿子赵明岳也多了几分好感。
这日,赵家夫人带着赵明岳来回礼,感谢柳芸前次赠予的新样点心。
赵夫人与柳芸在厅堂说话,赵明岳则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眼睛却忍不住瞟向角落的摇篮。
几个月过去,苏荷长大了些,皮肤白皙剔透,眼睛又大又亮,像黑葡萄似的,此刻正抓着一个小小的布艺荷花玩具,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来过一次的小客人。
赵明岳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黝黑的脸庞泛起微红,下意识地挺首了腰板,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可靠些。
他想起爹娘的叮嘱,苏家妹妹是极珍贵娇弱的女娃,要小心对待。
苏荷觉得他这副故作老成的样子很有趣,咧开没牙的嘴,“咯咯”笑了起来,小手一挥,将那个布荷花扔出了摇篮,正好落在赵明岳脚边。
赵明岳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接到了什么重要任务,连忙弯腰捡起那个做工精致、还带着奶香味的布荷花,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站起身,迈着谨慎的步子走到摇篮边。
“妹……妹妹,你的花花。”
他声音洪亮,却带着明显的紧张,双手捧着布荷花,递到苏荷面前,动作僵硬得像是在献宝。
苏荷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玩心大起,没有去接玩具,反而伸出小胖手,一把抓住了赵明岳的一根手指。
婴儿柔软温暖的触感传来,赵明岳浑身一僵,整个人像被点了穴,一动不敢动,脸更红了,连耳根子都烧了起来。
他生怕自己粗糙的手掌硌到了妹妹娇嫩的皮肤。
“呀……”苏荷抓着他的手指,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笑意。
赵明岳屏住呼吸,看着那纯净的笑容,心里莫名地软了一下,笨拙地小声说:“妹妹……好看……像,像花儿一样。”
坐在不远处的柳芸和赵夫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相视一笑。
赵夫人打趣道:“瞧你家明岳,多知道疼人,小小年纪就有当哥哥的样子了。
我看这两个孩子倒挺有缘份。”
柳芸笑了笑,未置可否,心中却微微一动。
她想起女儿那奇特的“能力”,又看看眼前憨厚实在的赵明岳,一个模糊的念头悄然萌芽。
在这个女子为尊的世界,女儿的未来注定不会只有一个夫君,若能有一些知根知底、性情敦厚、家世相当又能帮衬到她的男孩在身边,或许并非坏事。
赵家虽非大富大贵,但在本地根基扎实,名声不错,明岳这孩子看着也老实本分。
这次会面后,柳芸与赵家的走动似乎更频繁了些。
赵明岳偶尔会跟随母亲前来,他依旧话不多,但每次来,总会带些自己觉得新奇的小东西——一把刚熟的、颗粒饱满的向日葵籽,一块光滑奇特的鹅卵石,甚至是一只编得歪歪扭扭的草蚂蚱,默默放在苏荷的摇篮边。
苏荷则每次都会用咿呀声和笑容回应他。
时光如梭,在苏荷有意无意的“灵感灌溉”下,苏家锦荷苑的生意稳步提升,虽然还无法与城里最大的绣坊抗衡,但己然站稳了脚跟,拥有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和一批忠实客户。
苏荷自己也从只能躺着的婴儿,成长为了可以熟练翻身、坐立、并开始咿呀学语的萌娃。
她对脑海中《逆水寒》系统的探索也从未停止。
她不再满足于仅仅“看”衣服,开始尝试理解那些材质、织法、配饰制作工艺。
她甚至发现,随着自己精神集中能力的增强,她似乎能微弱地影响到系统界面——比如,让某件她特别喜欢的衣服虚拟地“穿”在她的游戏角色身上,或者360度旋转查看一个复杂头饰的构造。
这天,柳芸接到一份颇为重要的订单。
城里一位颇有地位的富商要为母亲举办寿宴,需要定制一批高级的礼品手帕和包装锦缎,要求花样既要喜庆吉祥,又不能俗气,最好能独特一些,显得有诚意。
柳芸对此十分重视,这不仅是笔不错的生意,更是提升铺子档次和名声的好机会。
她召集了铺子里最好的画师和绣娘,商讨了整整两天,出了好几版花样,却总觉得差了点意思,不是过于常见,就是不够出彩。
夜里,柳芸对着桌上铺开的几份设计草图愁眉不展,忍不住对抱着女儿的苏文叹息:“……贺寿常用松鹤延年、福寿蟠桃,这些花样哪家都会做,显不出心意。
若是用牡丹,又怕流于艳俗……唉,真是难办。”
苏荷正被爹爹喂着温热的米糊,听到母亲的烦恼,小脑袋瓜立刻活跃起来。
贺寿?
要独特大气又不俗气的?
她下意识地在脑内游戏商城里搜索。
掠过那些华丽的时装,她的意识最终停留在了一套并非最炫目、但气势恢宏的服装上——沧海月明。
这套衣服以深蓝与银白为主色,纹样并非具体花卉,而是磅礴的云水纹与瑞兽螭纹,整体风格恢弘大气又带着祥瑞仙气,非常适合贺寿的主题,且绝对与众不同。
这个好!
云水纹和螭纹既大气又吉祥,颜色也庄重!
苏荷激动起来,连嘴里的米糊都忘了咽。
她努力集中精神,想象着沧海月明上那些流畅磅礴的云水线条和威严又不失吉祥的螭龙形态,试图将这种“感觉”传递给母亲。
柳芸正揉着额角,忽然觉得一阵困意袭来,或许是连日劳累所致。
她打了个哈欠,视线掠过桌上的一张废弃草稿纸背面,手下无意识地拿起炭笔,随意地勾画着,试图放松精神。
笔尖滑动,流畅而有力的曲线自然流淌而出,不再是具体的花卉,而是缥缈的云朵与层叠的水波,其间似乎还隐含着某种威严又灵动的轮廓。
等柳芸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被自己笔下无意识画出的图案惊住了。
那图案与传统的花鸟虫鱼截然不同,云水交织,气势恢宏,细节处又透着难以言喻的精致与神秘,既符合贺寿的祥瑞主题,又充满了新颖独特的高级感。
“这……这是……”柳芸的心脏怦怦首跳,她猛地抬头,看向女儿。
苏荷正好吃完最后一口米糊,冲着母亲露出一个无齿的、甜甜的笑容,嘴角还沾着一点糊糊,天真无邪至极。
柳芸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再次低头看向那幅仿佛天赐的图样,眼中闪烁着激动与决断的光芒。
“阿文,”她声音有些发颤,却异常坚定,“快!
去把刘师傅和张画师请来!
立刻!
就说……我们有办法了!”
她拿起那张草稿纸,如同捧着稀世珍宝,目光再次落在女儿身上,那眼神复杂无比,充满了难以置信、狂喜,以及一丝更深沉的探究与保护欲。
这个夜晚,苏家后院的灯亮至深夜。
而始作俑者苏荷,早己因为耗神过度,窝在爹爹温暖馨香的怀抱里,叼着大拇指,沉入了甜甜的梦乡。
梦里,她仿佛看到苏家的绸缎,如同游戏里那些华美衣饰一般,流光溢彩,名动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