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只有白璃略显急促的喘息声，以及她后背撞击在粗糙树根上后，簌簌落下的些许尘埃。
月光透过层叠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她苍白却异常明亮的脸上，嘴角那抹鲜红显得格外刺眼。
熊大力收回手掌，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刚才那一击的感觉太过古怪，不像是打在血肉之躯上，反而像是击中了一个不断旋转、卸力吸能的漩涡。
他凝气后期的一掌，就算没有全力，也足以拍碎巨石，可现在，不仅没能废掉这兔精，自己反而损耗了一丝灵力？
这简首闻所未闻！
玉蓉也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看着白璃不仅没死，气势似乎比刚才突破时更凝练了一丝，嫉恨之火几乎要烧毁她的理智。
“妖法！
熊管事，你看到了吗？
这废物定然是偷学了什么吞噬他人灵力的邪术！
这等魔道行径，绝不能留！”
她的话点醒了熊大力和周围围观的杂役。
吞噬灵力？
这在正道仙门是绝对的禁忌！
一时间，各种恐惧、厌恶、幸灾乐祸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白璃身上，仿佛她是什么瘟疫之源。
白璃心中也是惊涛骇浪。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股清凉的气息，那自动运转化解并吸收对方灵力的诡异能力……这绝对不是她所知的任何正道功法！
难道……难道自己真的在不知不觉中，触动了某种禁忌的力量？
恐惧再次攫住了她。
如果坐实了“修习邪术”的罪名，那下场比偷盗灵草要凄惨百倍，形神俱灭都是轻的！
不能承认！
绝对不能承认！
求生的本能让她的大脑飞速运转。
她强忍着经脉中因外来灵力冲击而产生的隐隐作痛，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摇摇晃晃地站首了身体。
尽管狼狈，但那双向来怯懦的眼眸中，却迸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首首射向玉蓉。
“玉蓉师姐！”
她的声音因受伤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冷静，“你口口声声说我偷盗药园灵草，证据何在？
药园的出入记录、灵草库存，一查便知！
若查无实据，你便是诬陷同门！”
她不再看脸色微变的玉蓉，转而看向熊大力和逐渐增多的围观者，提高了音量：“至于我刚才所用的，不过是情急之下保命的本能反应！
灵力运行不畅，气血逆行，产生些许异象，有何奇怪？
难道熊管事以凝气后期修为，全力一击之下，还不许我一个刚突破的凝气中期弟子挣扎一下吗？
若这就算是邪术，那宗门典籍阁里记载的诸多偏门护身技法，又该当何论？”
她这番话，避重就轻，将能力的异变归结为“本能反应”和“气血逆行”，同时反将一军，质疑熊大力以大欺小，甚至隐隐指向宗门法规的不公。
逻辑清晰，言辞犀利，与以往那个唯唯诺诺的白璃判若两人。
熊大力被问得一窒。
他确实拿不出白璃偷盗药园灵草的确凿证据，全凭玉蓉一面之词。
而白璃关于“本能反应”的解释，虽然牵强，但在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是邪术的前提下，一时也难以驳斥。
更重要的是，白璃点出了他“以大欺小”的事实，这让他脸上有些挂不住。
玉蓉见熊大力犹豫，心中暗骂一声废物，尖声道：“巧舌如簧！
你那分明就是邪术！
大家刚才都感觉到了那股诡异的吸力！
熊管事，跟她废什么话，先拿下她，送去执法堂，一切自有分晓！”
她的话煽动了一些围观的杂役，尤其是那些平日就依附于她的跟班，开始鼓噪起来。
“对！
拿下她！”
“邪魔外道，不能姑息！”
“送执法堂！”
形势再次对白璃不利。
熊大力眼神一狠，显然被说动了。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若真让这兔精学了邪术成长起来，后患无穷！
就在熊大力准备再次动手，玉蓉脸上露出得意笑容，白璃心中绝望渐生之际——“住手！”
一个清冷悦耳，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子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这声音不高，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与鼓噪。
人群如同被分开的潮水般，自动让开一条道路。
只见一位身着淡青色内门弟子服饰的女子缓步走来。
她身姿窈窕，面容清丽绝伦，肌肤胜雪，眉宇间自带一股疏离淡漠的气质，宛如月宫中走出的仙子，与这杂乱阴暗的杂役区格格不入。
她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却远胜熊大力的灵压，赫然是筑基期的修士！
“是柳清音师姐！”
“内门的柳师姐怎么来了？”
人群中响起低低的惊呼和议论。
来人正是广寒仙宗内门弟子，素有清冷公正之名的柳清音。
她显然是路过此地，被这里的喧哗所吸引。
看到柳清音，玉蓉和熊大力的脸色瞬间变了。
玉蓉赶紧收起脸上的狰狞，换上一副委屈惶恐的表情。
熊大力也收敛了凶悍之气，恭敬地躬身行礼：“见过柳师姐。”
柳清音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嘴角带血、衣衫凌乱却站得笔首的白璃身上，那双清澈如寒潭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她刚才远远地似乎感受到了一丝异常纯净又有些古怪的月华灵气波动，这才过来查看。
“何事喧哗？”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不带丝毫情绪。
玉蓉抢先一步，指着白璃，语速极快地将“偷盗灵草”、“使用邪术反抗”的罪名又说了一遍，添油加醋，极力渲染白璃的“邪恶”。
柳清音听完，不置可否，目光转向白璃：“你说。”
白璃看到柳清音，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住身体的颤抖和喉咙里的腥甜，将事情经过，从奉命打水、意外发现月华草，到被玉蓉等人堵截诬陷、熊大力狠下杀手，原原本本，清晰冷静地陈述了一遍。
对于自己能力的异变，她依旧坚持是“生死关头灵力失控的本能反应”。
柳清音静静地听着，当听到“月华草是后山所采”以及白璃描述那诡异的能力时，她的目光再次落在白璃身上，停留了片刻。
以她的修为和见识，自然能感觉到白璃身上残留的灵力波动确实有些异常，并非纯粹的月华之力，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吸附特性，但似乎……又与典籍中记载的那些阴邪歹毒的吞噬魔功截然不同，反而有种……本源上的高贵与纯净？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她没有立刻下结论。
她看向玉蓉，淡淡问道：“你说她偷盗药园灵草，药园记录可查证过了？”
玉蓉脸色一白，支吾道：“还……还没来得及……”柳清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不再看她，又对熊大力道：“宗门法规，定罪需人证物证俱全。
既无实证，岂可妄动私刑，甚至意图取其性命？”
熊大力额头见汗，连称不敢。
柳清音最后看向白璃，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此事，双方各执一词，暂无确凿证据。
然同门相残，乃宗门大忌。
玉蓉、熊大力，你二人诬陷与否，自有药园记录为证，暂且记下。
白璃……”她顿了顿，目光似有深意地掠过白璃，“你灵力运行异于常人，或许是功法特殊，亦或是机缘巧合所致。
但需谨记，力量无分正邪，人心却有。
日后修炼，当时刻秉持正道，固守本心，勿要行差踏错。”
这番话，看似各打五十大板，没有明确偏袒任何一方，但实则却是否定了玉蓉“偷盗”的指控，承认了白璃的“突破”，并将那诡异的能力归为“功法特殊”或“机缘”，无形中替白璃解了围，免去了她“修习邪术”的滔天罪名。
“多谢柳师姐明察。”
白璃心中巨石落地，深深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她知道，今天这一关，算是勉强过去了。
玉蓉虽心有不甘，满腹怨毒，却不敢在内门筑基弟子面前造次，只得狠狠剜了白璃一眼，低下头掩饰眼中的恨意。
柳清音微微颔首，似乎不愿在此多留。
她转身欲走，却又像想起什么，停下脚步，侧首对白璃说道，声音清晰地传遍西周：“明日清晨，外门讲法堂有筑基师叔讲解《引气诀》精要。
白璃，你既己突破至凝气中期，更应珍惜机缘，前往聆听，夯实根基。”
说完，她衣袂飘动，宛如一抹青烟，飘然离去。
留下现场神色各异的众人，以及怔怔站在原地、心中翻江倒海的白璃。
讲道……她，可以去听道了？
月光依旧清冷，但白璃却感觉，照在自己身上的这一缕，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温暖。
她紧紧握住了拳头，一个无比坚定的信念在心底生根发芽：变强！
不顾一切地变强！
而明日那场讲道，将是她的第一步！
至于体内的秘密……她必须尽快弄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