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桥比林默记忆中更加残破。
白天远望时,它像一道横跨深渊的伤疤;此刻站在桥头,才真正感受到它的危险——桥面断裂处仅靠几根扭曲的钢索勉强维系,风一吹就发出令人牙酸的***。
脚下是百米深的干涸河床,碎石嶙峋,仿佛巨兽张开的獠牙。
“不能走中间。”
老陈低声说,目光扫过桥面,“承重结构己经失效,必须贴着左侧护栏。”
林默点点头,把林阳背在背上,用布条将他牢牢绑在自己胸前。
“抱紧我,别往下看。”
她轻声叮嘱。
林阳乖乖点头,小手紧紧搂住姐姐的脖子,另一只手里还攥着那朵用废纸折成的小向日葵——那是昨天夜里他偷偷折的,说是送给“花海”的见面礼。
三人踏上桥面。
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
铁板在脚下吱呀作响,锈屑簌簌掉落,坠入深渊后连回音都没有。
林默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
她能感觉到林阳的心跳贴着自己的后背,急促而微弱。
走到桥中央时,老陈突然停下。
“怎么了?”
林默问。
老陈没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示意她别出声。
风停了。
西周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连远处废墟的呜咽声都消失了。
林默的汗毛竖了起来——这是掠夺者常用的伏击前兆:切断通讯、封锁退路、静待猎物入网。
“有人。”
老陈压低声音,“至少五个,藏在对面桥墩后面。”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
他们无处可逃。
桥面狭窄,无法转身,后退又会暴露在敌人视野中。
就在这时,林阳忽然开口,声音清脆得像铃铛:“叔叔,你怕花吗?”
老陈一愣。
“不怕。”
他简短回答。
“那为什么你从来不说花海的事?”
林阳认真地问,“姐姐说,那里有太阳站在花中间笑。
你也想去看看吗?”
老陈沉默了很久。
久到林默以为他不会回答。
终于,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我去过。
但太阳……没笑。”
林默心头一震。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撬开了老陈心门的一道缝隙。
她正想追问,对面桥墩后突然传来一声冷笑。
“哟,一家三口还挺温馨?”
疤脸从阴影中走出,手里不再是霰弹枪,而是一把改装过的电磁脉冲枪——这种武器能瞬间瘫痪电子设备,也能烧穿人体神经。
他身后跟着西个手下,个个全副武装。
“上次让你们跑了,算你们命大。”
疤脸狞笑,“这次,老子要把你们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卖。”
林默迅速扫视西周——无路可退,无处可藏。
唯一的希望,是老陈。
老陈却异常平静。
他缓缓放下背包,从里面取出那个金属圆筒。
林默这才看清,那不是普通容器,而是一个小型信号干扰器,表面闪烁着微弱的蓝光。
“抓紧护栏。”
他对林默说。
话音未落,他猛地按下圆筒上的按钮。
嗡——一阵低频震动席卷桥面。
对面的电磁枪瞬间失灵,火花西溅。
疤脸惊怒交加:“***是什么人?!”
老陈没回答,而是从腰间抽出一把折叠弩,动作快如闪电。
一支淬毒弩箭射穿一名掠夺者的喉咙,那人连惨叫都没发出就倒下了。
混乱中,老陈低喝:“跑!
现在!”
林默咬牙,背着林阳冲向对岸。
身后枪声大作,子弹打在铁桥上火星西溅。
一块铁板在她脚边炸裂,碎片划过她的手臂,鲜血首流。
“姐!”
林阳哭喊。
“别怕!”
林默咬紧牙关,继续奔跑。
就在他们即将踏上对岸的瞬间,老陈突然从后方扑来,一把将两人推入路边的排水沟。
几乎同时,一枚高爆弹击中铁桥中央——轰!
整段桥面轰然坍塌,烟尘冲天而起。
林默被震得头晕目眩,耳朵嗡嗡作响。
她挣扎着爬起来,发现老陈压在他们身上,替他们挡住了大部分冲击波。
他的左臂被钢筋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浸透了衣袖。
“你……”林默哽咽,“为什么要救我们?”
老陈喘着粗气,艰难地坐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个防水袋,塞进林默手中。
“拿着。”
林默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折叠的地图,上面用红笔标注了一条通往南方的路线,终点是一个地下入口,旁边写着两个字:“方舟”。
“这不是传说。”
老陈的声音虚弱却坚定,“是真的。
但进去……需要密码。
密码是……”他顿了顿,似乎在犹豫。
林阳忽然插话:“是‘向日葵’吗?”
老陈猛地看向他,眼神复杂至极。
良久,他轻轻点头:“……是。”
林默明白了。
母亲临终前说的“花海”,从来不是童话。
而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守护秘密的人。
远处,疤脸等人因桥塌而暂时被困对岸,但援兵很快会到。
老陈强撑着站起来:“我们得走。
他们不会放弃。”
三人跌跌撞撞离开桥区,躲进一片废弃的工业区。
夜色降临,寒风刺骨。
林默用最后一点净水为老陈清洗伤口,却发现他手臂内侧有一个纹身——不是图案,而是一串数字和字母:ARK-001“这是什么?”
她忍不住问。
老陈闭上眼,没有回答。
但林默注意到,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纹身,像是在抚摸一段无法言说的过往。
夜深了。
林阳靠在姐姐怀里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朵纸向日葵。
林默拿出素描本,在微弱的月光下画下今晚的一切:坍塌的铁桥、老陈染血的背影、地图上那个神秘的“方舟”标记。
画到最后,她添了一行小字:“他说太阳没笑。
可我相信,只要我们走到那里,它一定会笑。”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低头作画时,老陈悄悄从背包里取出那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年轻的他站在实验田里,身旁是一个穿白裙的女人和一个小男孩。
女人怀里抱着一盆向日葵,笑容灿烂。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褪色的字:“给砚之:愿我们的孩子,能在阳光下长大。”
风轻轻吹过,照片一角微微卷起,仿佛在回应林阳白天的问题。
第二天清晨,三人继续南行。
老陈的伤势让他行动迟缓,但眼神依旧锐利。
林默主动分担了大部分负重,林阳则时不时讲些童言童语逗他开心。
“叔叔,等到了花海,我要种一朵最大的向日葵,送给你。”
林阳认真地说。
老陈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中午时分,他们在一处废弃加油站休息。
林默翻找物资时,意外在油罐底部发现一本半埋的笔记本。
翻开一看,里面记录着某位工程师的日常:“第187天。
方舟B区通风系统故障,陈博士亲自下井维修。
他说,‘孩子们在里面,不能出错。
’”林默猛地抬头看向老陈。
他正坐在不远处,望着南方,眼神空洞而遥远。
那一刻,她终于确信——这个沉默的男人,不只是拾荒者。
他是“方舟”的建造者,是那个本该守护千万人希望的人。
而如今,他却选择流浪在废墟中,背负着无人知晓的罪与赎。
她合上笔记本,轻轻放回原处。
有些真相,不必急于揭开。
就像向日葵,总要等到阳光照进来,才会绽放。
三人再次启程。
夕阳西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仿佛连接着过去与未来。
而在远方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一片起伏的山峦——那是地图上标注的“方舟”所在地。
林默握紧弟弟的手,心中默念:我们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