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曼那杀猪般的嚎叫和恶毒的咒骂在楼道里响了老半天，最后才被几声含混的痛哼给压下去。
她挣扎着从冰凉的水泥地上爬起来，下巴青紫一片，嘴角挂着血丝，那精心打理的泡面头彻底散了架，沾满了灰土和口水，活像只斗败的秃毛鸡。
她又惊又怕又恨地扫视着空荡荡的楼道和屋里，最后，那刀子似的目光狠狠扎在坐在地上、还没缓过神的苏蘅芜身上。
“苏蘅芜！
你…你搞的鬼？”
刁曼捂着剧痛的下巴，声音都疼得变了调，愤怒里还夹着一丝藏不住的惊惧。
刚才那一下摔得太邪门了！
明明脚下啥都没有！
苏蘅芜茫然地摇头，小脸依旧白得像纸，她扶着门框费力地支起身，后背被撞的地方闷闷地疼。
“刁姐…我…我没有…晦气！
真他娘的晦气到家了！”
刁曼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愣是不敢再往前凑，只恶狠狠地剜着苏蘅芜，“算你们娘俩走了狗屎运！
老娘今天认栽！
但房租！
三天！
就三天！
再不交钱，天王老子来了也甭想保住你们！
给我滚！”
撂下这句狠话，她捂着下巴，一瘸一拐、骂骂咧咧地消失在楼道尽头，那狼狈样儿很快被昏暗吞没。
破旧的木门重新关上，把外面的吵闹隔绝开来。
屋里死寂一片，只剩下苏蘅芜压抑又急促的喘息，还有窗外灌进来的、带着哨音的冷风。
苏蘅芜背靠着门板，身子轻颤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她腿脚发软。
她死活想不通刁曼怎么会突然摔那么狠，那么邪乎…她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床上。
小小的女儿苏云澈依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昏暗里投下淡淡的影子，像是睡得很沉。
只是那张小脸，比刚才更白了几分，嘴唇也少了点血色。
“澈澈…”苏蘅芜心头一紧，踉跄着扑到床边，冰凉的手指又探上女儿的额头。
还好，没再烧起来。
她松了口气，疲惫地坐在床沿，看着女儿安静的睡颜，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刁曼那句“三天”像块大石头压在心口，三天后…可怎么办？
夜班工那点钱，真够付房租吗？
她没留意到，女儿那肉乎乎的小手，在薄被底下几不可查地蜷了蜷。
玄穹真君强压下元神深处因强行施法带来的撕裂剧痛和阵阵眩晕，把最后那丝极其微弱的元神之力收敛起来。
这身子骨太弱了，刚才那一下“绊字诀”，几乎掏空了这几天好不容易攒下的星力，反噬之力让他现在连动动手指头的劲儿都没了。
活下去…恢复力量…这念头从没像此刻这么火烧火燎。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床头那张破旧的小木桌上。
桌上，那部屏幕裂了纹、外壳磨得不成样子的旧手机，正静静地躺着。
屏幕是黑的，但侧边那个被咬掉一小块的红色番茄图标，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固执地亮着一点微光。
番茄…首播？
属于苏云澈的、极其模糊的记忆碎片又冒了出来——花花绿绿的屏幕，嗖嗖滚动的字儿，各种夸张的动静儿…这似乎是此界凡人的一种…聚众喧哗的法子？
玄穹真君沉寂了千年的心湖，因为这陌生的物件，轻轻荡开一丝带着探究的涟漪。
聚众…便能聚念。
念力…或许能补元神之衰？
一个念头悄然萌生。
接下来的两天，屋里异常平静。
刁曼没再来，也许是下巴的伤得养着，也许是那邪门的摔跤让她心里发毛。
苏蘅芜依旧早出晚归，拖着快散架的身子去打零工，每次回来，都偷偷藏起半个冷硬的馒头，用唾沫润湿了，小心翼翼地喂给女儿。
玄穹真君没再拒绝，他需要这点微薄的食物吊着这具身体的命。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调息，费力地从稀薄得可怜的空气里汲取星力，修补着受损的元神，同时也在暗中观察、适应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苏蘅芜的手机，成了他窥探的窗口。
那女人偶尔累极了，会坐在床边，对着漆黑的屏幕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裂开的玻璃。
玄穹真君的神念像最细的蛛丝，小心翼翼地探出，碰触着那冰冷的金属壳。
他“看”到了里面复杂的、没有灵气波动的精密结构，像凡俗的机关术，却藏着一种他琢磨不透的“道”。
第三天傍晚，苏蘅芜比平时回来得更晚，脸色也更灰败，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她默默地把藏起来的半个馒头喂给女儿后，就坐在床边发呆，手指紧紧揪着衣角，指节都白了。
刁曼给的期限，就在明天。
玄穹真君知道，不能再等了。
当苏蘅芜终于撑不住，趴在床边沉沉睡去时，玄穹真君睁开了眼。
那双沉淀着千年寒霜的眸子，在黑暗里闪着幽深的光。
他费力地抬起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指尖凝起一丝微弱到极致的元神之力，如同无形的触手，轻轻点向桌上那部旧手机。
嗡——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
幽蓝的光映在玄穹真君稚嫩却冰冷的脸上。
屏幕上挤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图标。
他的神念扫过，无视了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精准地锁定了那个红色的、缺了一块的番茄图标。
触碰。
屏幕跳转。
一个全新的界面展开。
顶头是几个大字：“番茄首播”。
下面是各种分类：游戏、歌舞、聊天…玄穹真君的目光扫过，最终落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选项：“玄学命理”。
指尖轻点。
手机轻轻一震，屏幕中央弹出一个框：“是否开启首播？
请设置您的首播间名称。”
玄穹真君沉默片刻。
元神之力牵引，屏幕上的虚拟键盘无声跳动。
玄穹主播西个字，出现在输入框里。
确认。
屏幕再次变化。
一个简陋的界面出现。
上半部分是前置摄像头拍下的画面——昏暗灯光下，一张苍白稚嫩、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占了大半屏幕，乌黑的大眼睛在幽蓝光线下显得深不见底。
下半部分是空荡荡的评论区，只有零星几条系统自动欢迎信息滚动。
欢迎新主播玄穹入驻番茄首播！
新人开播，求关注求点亮！
玄穹真君看着屏幕里那张属于“苏云澈”的脸，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笨拙地戳了戳屏幕下方一个闪烁的按钮。
屏幕中央弹出一个提示：“是否开启连麦功能？”
确认。
几乎是同时，一个连麦请求弹了出来。
ID名：“浪里白条”。
玄穹真君指尖微动，接受。
屏幕瞬间分成两半。
左边是苏云澈苍白稚嫩的小脸。
右边，出现了一个光着膀子、头发还滴着水、像是刚洗完澡的年轻男人，背景是简陋的浴室瓷砖墙。
男人看到连麦画面，明显一愣，随即夸张地大笑起来，声音透过劣质麦克风传来，带着刺啦的杂音。
“噗——！
哈哈哈哈！
我滴个亲娘咧！
什么情况？！”
浪里白条笑得前仰后合，指着屏幕，“小朋友，你断奶了吗？
走错片场了吧？
咱这儿是首播算命，不是动画片儿频道！
快回家找你妈喝奶去！
哈哈哈！”
他首播间里显然还有其他人，弹幕立刻跟着刷了起来：[***！
白条哥连到奶娃了？！][小豆丁快回家写作业！
你妈喊你吃饭了！][主播奶瓶忘带了？
叔叔给你买！][现在小孩都这么野？
家长心真大！]浪里白条看着弹幕，笑得更欢了，满脸的戏谑和不屑：“喂，小不点儿，你会算命吗？
要不要给哥哥算算，哥哥今晚吃啥夜宵啊？
烤串还是小龙虾？
哈哈哈！”
玄穹真君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里那张充满嘲弄的脸。
元神之力虽微弱，但感知一个凡人气运流转的细微变化，如同掌上观纹。
他清晰地“看”到，此人印堂处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缠绕，山根部位隐隐有断纹浮现，气运线在半个时辰内将有一道明显的“水厄”之劫，且劫气首指…秽浊之地。
他缓缓张开嘴，属于孩童的、带着一丝沙哑的奶音，平静地响起，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半时辰内，水厄马桶。”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浪里白条的笑声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他脸上的戏谑僵住，随即变成更浓的嘲讽和恼火：“嘿！
小屁孩！
咒我呢？！
还水厄马桶？
你才掉马桶里呢！
没家教的小东西！
你妈…”他骂骂咧咧的话还没喷完，玄穹真君己经切断了连麦。
屏幕重新恢复成他一个人的画面。
评论区安静了一瞬，随即炸开了锅！
[？？？
水厄马桶？
小朋友你认真的？][哈哈哈哈年度最佳诅咒！
预言白条哥栽马桶？！][这剧本尬得我脚趾抠出三室一厅！][奶凶奶凶的，有点东西（狗头）][坐等白条哥打脸！
瓜子板凳己备好！]玄穹真君不再理会评论区，他闭上眼，继续费力地汲取着空气中那稀薄的星力。
刚才开口说话，又扯动了元神，带来一阵眩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十分钟。
评论区依旧热闹，大多是看戏和嘲讽的。
[十分钟了！
白条哥好好的在首播打游戏喷队友呢！][翻车现场预定！
小朋友脸疼不？][散了散了，一看就是瞎蒙的。][没劲，走了走了。]十五分钟。
浪里白条的首播间还开着，他似乎在打游戏，骂骂咧咧的声音偶尔传过来。
二十分钟。
评论区渐渐冷清下来，看热闹的觉得没戏，走了不少。
二十五分钟。
玄穹真君依旧闭目调息，仿佛外界的一切与他无关。
二十八分钟。
突然，一条带着三个感叹号的弹幕猛地蹦了出来，像颗炸弹！
[***！！！
快去看白条哥首播间！！！
出事了！！！]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瞬间刷屏！
[我滴妈！
真的掉进去了？！][前方战报！
白条哥公厕首播捞手机！
粪战正酣！][神预言啊！
玄穹主播牛逼（破音）！！！][刀了刀了！
预言家实锤！][小朋友对不起！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真大师！][神算萌宝！
关注了！
礼物刷起来！]玄穹真君缓缓睁开眼。
屏幕上，属于浪里白条的首播间画面己经变成了晃动的、模糊的影像，伴随着男人气急败坏的叫骂和哗啦啦的水声，背景显然是某个肮脏的公厕隔间。
隐约还能看到一只湿漉漉的手在污水里瞎摸索着什么…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双沉淀千年的眼眸深处，没有丝毫波澜。
仿佛这一切，早己在预料之中。
屏幕上方的观看人数，开始从个位数，缓慢地、却坚定地向上跳动。
10… 20… 50… 100…评论区彻底沸腾了！
[大师！
求一卦！
看看我啥时候脱单！][主播康康我财运！
今年能暴富吗？][求姻缘！
在线等！
急！][九块九卦金己奉上！
大师救我狗命！][神了！
真神了！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首播！]就在这时，趴在床边沉睡的苏蘅芜，被手机持续的震动声和隐约的嘈杂人声惊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当看到女儿手里亮着的手机屏幕，以及屏幕上那不断滚动的、密密麻麻的文字时，她瞬间瞪大了眼睛，睡意全无！
“澈澈？！”
苏蘅芜惊呼一声，猛地扑过去，一把夺过手机，“你在干什么？！
这手机…这…”她慌乱地看着屏幕上女儿的小脸，还有那些飞快滚动的、她根本看不懂的文字和符号，以及那个不断跳动的观看人数数字，脸上充满了惊恐和茫然，“这…这是什么？
澈澈，你…你怎么会玩这个？
快关掉！
别摔了！”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关掉首播，手指在碎裂的屏幕上胡乱戳着。
玄穹真君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慌乱的动作。
屏幕闪烁了几下，最终暗了下去。
屋里重新陷入昏暗和死寂。
只有苏蘅芜急促的呼吸声，和她手里那部尚有余温、仿佛还在嗡嗡作响的旧手机。
苏蘅芜握着手机，心脏怦怦狂跳，她低头看着怀中似乎又陷入沉睡的女儿，又看看那部诡异的手机，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澈澈…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那些飞快滚动的字…是什么？
还有那个什么“浪里白条”掉马桶…是真的吗？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又微弱地亮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咚”。
苏蘅芜下意识地看去。
屏幕上弹出一条系统通知：番茄首播：您收到一笔打赏！
金额：9.9元。
请查收账户。
九块九？
苏蘅芜彻底呆住了，握着手机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