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可看着公交车窗外飞驰而过的灰扑扑的街景,玻璃窗映出她模糊的倒影:随意扎起的头发,有几缕碎发狼狈地贴在汗湿的额角;身上是穿了几年、洗得发白的家居服外套,超市清仓时买的,十九块九;一张素面朝天的脸,眼角的细纹和鼻翼两侧的法令纹深刻得像是用刀刻上去的,写满了疲惫和操劳。
她下意识地拢了拢外套,试图遮住微微走样的腰腹线条。
一股难以言喻的自惭形秽涌了上来。
生活是什么时候把她磋磨成这样的?
她几乎想不起自己上次精心打扮是什么时候了。
公交车在市中心一个繁华的商业区停下。
林薇的补习班就在附近一栋高级写字楼里。
自从上次女儿嫌她在同学老师面前丢人,她就没有来过这里,陈小可抱着书包,像个误入华丽舞台的龙套演员,局促地穿梭在光鲜亮丽、步履匆匆的人群中。
那些擦肩而过的年轻女孩,妆容精致,衣着时髦,拎着闪亮的包包,散发着蓬勃的朝气和昂贵的香水味,让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她拐过一个街角,目标写字楼就在眼前。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街对面一家装潢考究、有着巨大落地窗的咖啡馆。
脚步,瞬间钉死在了原地。
血液似乎在那一刻凝固,然后轰然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彻骨的冰冷。
隔着透明的玻璃窗,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林逸。
他就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早上出门时那件她熨好的挺括深灰色西装,姿态闲适优雅。
坐在他对面的,是昨天她看到的那个年轻得刺眼的女孩。
女孩大概二十五六岁,皮肤白皙紧致,化着精致的妆,一头栗色的***浪卷发披散在肩头,身上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米白色羊绒连衣裙,衬得身段玲珑有致。
她微微侧着头,正对着林逸笑,笑容明媚张扬,带着一种被娇宠惯了的、肆无忌惮的甜蜜。
这不是第一次了。
陈小可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除了昨天,还有几个月前,她也曾在商场远远瞥见林逸和一个年轻女孩说说笑笑,举止亲昵。
她选择了自我欺骗,告诉自己那只是他生意上的伙伴,是红颜知己,男人在外面逢场作戏罢了。
她甚至不敢质问,怕撕破那层维系家庭平静的、脆弱的窗户纸。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彻底碾碎了她所有自欺欺人的幻想。
那女孩似乎说了句什么,撒娇似的嘟了嘟嘴。
林逸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种陈小可从未见过的、近乎纵容的宠溺。
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亲昵地用手背轻轻蹭了蹭女孩光滑的脸颊。
那动作,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紧接着,他变戏法似的从旁边空着的座椅上拿起一个印着巨大Logo的橙色纸袋——陈小可认得那个标志,那是她只在杂志和橱窗里仰望过的、一个奢侈品的名字。
林逸从纸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闪着金属光泽的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条项链,吊坠是璀璨夺目的钻石,在咖啡馆柔和的灯光下,折射出冰冷而华丽的光芒。
女孩惊喜地捂住了嘴,眼睛亮得惊人。
林逸笑着,亲手为她戴上了项链。
女孩兴奋地凑到玻璃窗前,欣赏着自己颈间的闪耀,同时也像是在向整个世界炫耀她的战利品。
陈小可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遗弃在寒风里的石雕。
怀里的书包变得千斤重,坠得她手臂发麻。
她看着玻璃窗里那个光彩照人的女孩,再低头看看自己怀里廉价的书包,身上起球的旧外套,脚上沾了泥点的帆布鞋……巨大的羞耻感和绝望如同海啸般将她瞬间吞没。
林逸给她买过什么?
除了生活必需品,她得到的只有一句“都老夫老妻了,还讲究这些干什么”。
原来他不是不懂浪漫,不是不会花钱,只是他所有的浪漫和金钱,都给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