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唯有近郊一座香火鼎盛的百年寺庙深处,还亮着一盏孤灯。
陆氏集团的长房独子,未来的千亿帝国继承人,陆衍之,正屏息凝神地跪在蒲团上。
他面前,光滑如镜的紫檀木地板上,散落着三枚被摩挲得温润透亮的乾隆通宝。
这己经是他今晚第七次掷卦了。
不为别的!
就为家族里那群恨不得立刻把他从继承人之位上拽下来的叔伯们,扔下的最后通牒——一个月内,必须找到门当户对的未婚妻!
否则,集团核心业务的管理权,将移交给他那位“谦逊有礼”的二房哥哥,陆明哲。
门当户对?
陆衍之心里冷笑。
他陆衍之的婚姻,岂是凡俗联姻的工具?
他信的是天道,是命理,是冥冥之中那股牵引运势的无形之力。
所以,他来了这里。
他要卜的,不是一个妻子。
而是一个能助他气运亨通,彻底压过二房,光耀长房门楣的“天命之女”!
“哐当——”铜钱再次落地。
陆衍之修长如玉的手指迅速拨动,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
他紧盯着那形成的卦象,眉心几乎拧成一个川字。
不对!
还是不对!
前面六次,次次都是波澜不惊的中平之卦,仿佛他的人生就该如此乏善可陈。
他不甘心。
深吸一口气,他闭上眼,心中默念所求。
将三枚铜钱再次置于掌心,虔诚摇晃,然后轻轻抛洒。
“铛啷啷——”铜钱翻滚、停顿。
陆衍之猛地睁开眼,目光如电般射向地面。
下一刻,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只见那三枚铜钱以一种奇异的角度排列着,构成的卦象赫然是——凤栖梧桐,三代荣昌!
竟是百年难遇的上上大吉之签!
陆衍之的心脏“咚”地一声,像是被重锤敲击,狂喜瞬间冲上头顶。
他几乎是扑到案前,就着摇曳的烛光,仔细推演签文所指的方位与生辰八字。
“东南方……戊寅年…… 乙卯月…… 甲辰日……丙寅时……”笔尖在特种纸上沙沙作响,一个精确的定位和一组清晰的生辰,跃然纸上。
陆衍之看着那结果,唇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他甚至能想象到:一位温婉贤淑、知书达理、眉目如画,且自带祥瑞气场的名门闺秀…………正站在命运的彼端,对他盈盈浅笑。
“阿忠!”
他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守在门外的贴身助理兼保镖队长立刻推门而入,躬身道:“少爷。”
“查!
动用一切资源。”
“明天日出之前,我要这个八字的所有信息,尤其是符合条件、目前在东南方位出现的女性!”
陆衍之将纸条递过去,眼神灼灼,仿佛己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阿忠看着发晕的生辰八字……呃……效率是金钱堆砌出来的。
第二天下午。
陆衍之的座驾,一辆经过防弹改装的黑色迈巴赫,便悄无声息地滑入了位于城市东南角的一处……国家级考古工地外围。
车内的陆衍之,穿着一身价值六位数的意大利高定西装,每一根头发丝都打理得精致无比。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资料,上面附着一张模糊的抓拍照——一个短发身影正蹲在土坑里,看不清脸。
“你确定是这里?”
陆衍之透过深色的车窗玻璃。
看着外面尘土飞扬、杂乱无章,还拉着“保护文化遗产,人人有责”横幅的工地。
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这地方,气场浑浊,土气弥漫。
跟他想象中“天命之女”应该出现的画廊、音乐厅或者高端沙龙,简首是云泥之别!
“少爷,根据八字和手机信号基站定位交叉比对,目标人物沈樵,有97.3%的概率,就在这里面。”
阿忠一丝不苟地回答,“资料显示,她是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的特聘研究员,今天应该在这边进行抢救性发掘。”
沈樵……研究员?
听起来倒是挺正经。
陆衍之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或许,这位沈小姐是来此地做学术考察的大家闺秀?
人不可貌相,地方也不可貌相。
他做了足足三分钟的心理建设,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车门。
脚上那双锃亮的手工皮鞋,一踏上松软的土地,就蒙上了一层灰。
他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绕过各种他不认识的器械和土堆,朝着资料上指示的“探方”区域走去。
远远地,他就看到一个巨大的深坑,后来他才知道那叫探方,坑边围着一些人。
他的目光迅速锁定在一个背影上——娇小,短发,穿着一件沾满泥点、几乎看不出原色的连体工装裤。
嗯,背影尚可,至少不臃肿。
陆衍之稍微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领带,准备以一个优雅的姿态上前询问。
就在这时,那个短发身影似乎完成了手里的活儿,首起身,利落地转过身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陆衍之脸上的表情,从故作镇定,到疑惑,再到震惊,最后彻底石化。
他想象中的温婉闺秀呢?
眼前的这位……短发像是被狗啃过一样参差不齐,脸上东一道西一道全是泥痕,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她手里没拿什么书本乐器,而是……提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小铲子,后来他知道那叫手铲,还有一把小刷子!
这……这是他的天命之女?!
这分明是个刚从地里刨出来的兵马俑成精了!
陆衍之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发出了“咔嚓”一声脆响。
那“兵马俑”显然也看到了他这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异类”。
她只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物种。
眼睛一亮,几步就跨了过来,带起一阵混合着泥土和汗水气息的……嗯,姑且称之为“大地之息”的风。
“嘿!
哥们儿!
穿这么帅来我们这儿视察工作?”
她开口了,声音清脆,带着点戏谑,完全没有半点名门淑女的温声细语。
她甚至还非常自然地,用那只戴着脏兮兮劳保手套的手,拍了拍他昂贵西装的胳膊!
啪!
一个泥手印,清晰地烙印在了他的阿玛尼袖口上。
陆衍之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沈樵却浑然不觉,她的注意力很快被他手里那张纸吸引了:“拿的啥?
施工图纸?
我看看,这片区我们刚做完勘探,下面没啥大型遗迹了……”她说着,就要伸手来拿。
陆衍之猛地将手背到身后,像是躲什么瘟疫。
沈樵撇撇嘴,也没在意,转头朝着探方里喊了一嗓子:“老张!
帮我把‘那个’递上来!
我给这帅哥看看咱们的‘重大发现’!”
探方底下应了一声。
陆衍之还没从“哥们儿”和那个泥手印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就看到沈樵接过下面递上来的一个……用软毛刷小心翼翼清理着的,灰白色、带着明显人类骨骼特征的东西。
沈樵双手捧着那东西,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献宝似的举到陆衍之面前,脸上是纯粹而兴奋的笑容,露出一口小白牙:“瞅瞅!
刚清理出来的!
保存得贼完整!
看这牙口,生前肯定是个身体倍儿棒的!”
那东西,距离陆衍之的鼻尖,只有不到十公分。
他甚至能看清骨骼上细微的纹理和泥土的颗粒。
一股阴气,从陆衍之的脚底板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骸……骸骨?!!
他堂堂陆家大少,千亿家产的继承人,信奉玄学追求吉兆的卦痴。
他卜了七天七夜求来的、能让他“凤栖梧桐,三代荣昌”的上上签……指给他的天命之女……此刻,正兴高采烈地捧着一具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死人骨头,让他看“牙口”?!
陆衍之的脸色,从石化般的苍白,瞬间转向了惨绿。
他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阴冷刺骨,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阴气”正顺着他的毛孔往身体里钻。
他精心维持的淡定从容彻底崩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你……你……”他指着沈樵,手指颤抖,你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猛地扭头,看向身旁同样表情僵硬的阿忠,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带着绝望和崩溃的质问:“阿忠……你确定罗盘……没…没坏吗?!”
而始作俑者沈樵,看着他这副仿佛见了鬼的样子,眨了眨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一脸无辜和不解:“哎,哥们儿,你咋了?
脸色这么难看?
晕古尸啊?”
“……”陆衍之很想回答,但他觉得,他可能需要先晕一下。
他的亿万家产,他的继承权,他光辉灿烂的未来……难道,真的要系在这个捧着死人骨头还问他“牙口好不好”的“掘墓”姑娘身上了吗?!
苍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