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樵差点没把二房哥哥陆明哲气死。
这顿饭吃的真是窝火。
沈樵也在他愤怒的眼神中煎熬。
大家都不敢主动跟沈樵说话,生怕她看面相,活生生怼脸。
只是微微点头微笑,低头干饭。
至于沈樵到底是做什么的!
更无人敢问!
他们都害怕自己被列为冲了陆家运势的倒霉蛋!
终于,每个人都熬到家宴结束。
陆衍之那辆价值不菲的迈巴赫,载着神情各异的两人,驶入了位于半山的陆家老宅。
车停稳在主体别墅前。
沈樵扒着车窗,看着眼前这栋灯火通明,融合了中式园林与欧式城堡风格的巨大建筑。
发出了今晚不知道第几次的惊叹:“嚯!
老板,你家这……文物保护单位啊?”
“这规制,这占地面积,放以前起码得是个亲王级别!”
陆衍之刚解开安全带,闻言手一抖。
他一点也不想把自己家和“古墓王府”这类词联系起来。
“下车。”
他声音冷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仅仅是带她参加一个非正式家宴,他就感觉比谈一场跨国并购还要耗神。
早有管家和佣人列队等候。
训练有素的他们,在看到沈樵那身混搭风礼服和乱糟糟的短发时,眼神里也只是飞快地掠过一丝诧异。
随即恢复了标准的恭敬。
“少爷,沈小姐。”
管家躬身。
陆衍之“嗯”了一声,率先往里走。
沈樵倒是很自然地冲着管家和佣人们咧嘴一笑,挥了挥手:“同志们辛苦了!”
管家:“……”佣人们:“……”同志?
陆衍之脚下一个趔趄,头也没回,咬着牙低声道:“跟上!”
穿过堪比博物馆长廊的玄关,步入挑高近十米的奢华客厅。
水晶灯流光溢彩,古董家具默然矗立,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香氛。
沈樵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西周,嘴里啧啧有声:“黄花梨博古架,明代中晚期……嗯,这件珐琅彩瓶是仿的,釉色不对,火气太重……哎,老板,你这幅画……”她指着墙上挂着一幅抽象派油画。
陆衍之终于忍不住回头:“这也是文物?”
“那倒不是,”沈樵摇摇头,一脸认真,“就是觉得这颜料堆叠的层次感,跟我们刚清理的一个宋代墓葬壁画上的淤泥层有点像,都有种历史的……闭嘴。”
陆衍之忍无可忍地打断她,“你的房间在二楼,跟我来。”
他决定立刻、马上把这个移动的“文物鉴定仪”塞进房间里,避免她再对家里的任何一件物品发表“专业见解”。
沈樵的房间被安排在陆衍之卧室的隔壁,是整套宅邸里视野最好,装修最精致客房之一。
柔和的灯光,昂贵的丝绸床品,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
沈樵走进去,把肩上那个脏兮兮的,印着“国家考古”logo的帆布包随手往地毯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显然里面装了不少“硬货”。
陆衍之的视线立刻被那个包吸引,眉头紧锁。
仿佛那不是一个包,而是一颗即将污染他纯洁领域的脏弹。
“这里面……装的什么?”
他警惕地问。
“哦,吃饭的家伙。”
沈樵蹲下身,拉开拉链,开始往外掏东西,“手铲、毛刷、卷尺、标签贴、标本袋、强光手电……”看着她把那些沾着干涸泥土的工具一件件摆在他昂贵的波斯地毯上,陆衍之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困难了。
阴气!
这绝对是阴气入侵!
“还有这个,”沈樵最后掏出一个用软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里面一块灰扑扑、边缘锋利的陶片,“这是我最近在研究的一块汉代绳纹陶片,器型很典型,准备做微量元素分析的……”她话没说完,陆衍之己经脸色发白地连退三步,差点撞到门框上。
“拿开!
快把它拿开!”
他声音都变了调,“谁允许你把……把这种东西带进卧室的?!”
沈樵被他激烈的反应弄得一愣,下意识地把陶片护在怀里:“怎么了?
这很珍贵的!
又不会咬人。”
“它会散播阴气!
会影响磁场!
会破坏风水!”
陆衍之指着那块陶片,手指都在抖,“你,还有这些东西,都必须消毒!
立刻!
马上!”
“消毒?”
沈樵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亵渎神灵的话,“你知不知道过度清洁会破坏文物表面的信息?
这是我们与古代对话的桥梁!”
“我不管你跟谁对话!
在我的房子里,就要遵守我的规矩!”
陆衍之强撑着最后的威严,按下内线电话,几乎是吼着对管家说,“立刻送一台最高规格的紫外线消毒柜,还有臭氧发生器到沈小姐房间!”
“再拿一瓶……不,一箱柚子叶精华消毒液上来!”
不到十分钟。
管家带着两个佣人,推着几台看起来就很高科技的设备,以及一整箱散发着浓郁柚子清香的消毒液,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他们的表情管理依旧完美,但眼神里的茫然出卖了他们。
“给她!
教她用!”
陆衍之指着沈樵,对管家命令道。
自己则远远地站在走廊上,坚决不踏入房间一步。
于是,在奢华无比的客房里,出现了诡异的一幕:沈樵抱着她的宝贝陶片和工具,像护崽的母鸡,警惕地看着管家和佣人摆弄那些闪着蓝光的消毒设备。
“沈小姐,”管家努力维持着职业微笑,“这台是医用级紫外线消毒柜,可以将物品表面的……呃……微生物,有效灭活。”
“微生物?”
沈樵皱眉,“我要的就是那些微生物!”
“孢粉分析、寄生虫卵研究,都靠它们呢!”
“消杀了还研究个啥?”
管家:“……”他从业三十年,第一次遇到这种需求。
最终,在陆衍之隔着门的强硬命令和下不为例的威胁下,沈樵勉强同意将她的帆布包和非研究核心的工具(比如手电、卷尺)放进消毒柜“过一遍”,但坚决拒绝将她那块“汉代宝贝”和手铲、毛刷放进去。
“这是我的底线!”
她抱着陶片,盘腿坐在地毯上,一副“你要动它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的架势。
陆衍之在门外运气,感觉自己不是在找个未婚妻。
而是请回来一尊需要日夜供奉,还得防止她自带陪葬品的活祖宗。
……与此同时,宅邸另一端的书房内。
陆明哲摇晃着杯中琥珀色的威士忌,听着心腹低声汇报着沈樵在老宅发生的一切,特别是想起沈樵那句关于他“祖上不安分”的“专业评价”。
他脸上依旧挂着温润的笑,但眼神却冰冷如霜。
“考古学家?
沈樵……”他轻声咀嚼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我这个弟弟,病急乱投医,倒是找了个……有趣的挡箭牌。”
他放下酒杯,拿起平板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沈樵的简易资料——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特聘研究员,参与过多项重大考古发掘,专业能力突出,背景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除了……有点不修边幅。
“八字……”陆明哲指尖敲击着桌面。
他并不完全信这些玄乎的东西,但他相信利益。
陆衍之如此大张旗鼓,甚至不惜找个这样的女人,必然有所图谋。
这个沈樵身上,一定有什么他还没发现的“价值”。
“去查,”他淡淡吩咐,“查清楚这个沈樵的所有底细,尤其是……她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安排一下,明天我要去‘偶遇’一下这位沈专家。”
“我倒要看看,是她先看出我祖坟有问题,还是我先弄清楚她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心腹躬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陆明哲走到窗边,望着主宅二楼那个亮着灯的房间窗口,眼神晦暗不明。
他这个弟弟,以为找个搞考古的就能扭转乾坤?
真是天真。
不过,这场戏,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很好奇,这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考古学家”,能在陆家这潭深水里,扑腾出多大的浪花。
……主宅二楼,客房内。
一场关于“文物居住权”的拉锯战暂时告一段落。
消毒柜嗡嗡作响,柚子叶消毒液的味道弥漫了整个房间,盖过了原本的香氛。
沈樵终于把她那些“宝贝”安顿好,大部分塞进了衣柜深处,用干净毛巾包裹着。
然后冲了个战斗澡,换上了她自己带来的印着“我在挖土,别烦我”字样的纯棉睡衣。
她毫无形象地呈“大”字形瘫倒在柔软得能陷进去的大床上,满足地叹了口气:“有钱真好,这床垫,比我们工地的行军床舒服一万倍!”
她翻了个身,摸出手机,点开那个名为“摸金校尉交流群”的微信群,手指飞快地打字:樵夫:兄弟姐妹们!
汇报个情况!
哥们儿我今天接了个大活,给人当临时未婚妻,包吃住还有钱拿,赞助咱们项目!
群里瞬间炸锅:铲子李:***!
真的假的?
老板男的女的?
人傻钱多?
洛阳张:樵夫你可以啊!
为项目献身了!
老板帅不帅?
樵夫:男的,长得还行,就是脑子好像有点问题,特别迷信,看见我带的陶片跟见了鬼似的,非要用什么紫外线照!
还满屋子喷柚子水!
差点没把我宝贝给污染了!
测绘王:哈哈哈哈!
紫外线消毒文物?
这是什么新型保护技术?
求首播!
樵夫:首播个屁,差点打起来。
不过他家房子是真大,跟个小故宫似的,我初步判断,地下可能有点东西,改天找个机会探一探……众人:!!!
樵夫冷静!
那是你老板家!
不是考古工地!
沈樵看着群里刷屏的“冷静”,撇了撇嘴,把手机扔到一边。
她望着装饰华丽的天花板,脑子里却在想着陆衍之那张明明很帅却总是绷着、偶尔还会气到扭曲的脸,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像……也没那么无聊嘛。”
而一墙之隔的主卧内,陆衍之正对着自己手机上的黄历APP发愁。
明天,宜:祭祀、祈福、求嗣。
忌:动土、破土、安葬。
他看了看隔壁方向,又看了看忌讳事项,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从把这个女人带回家,他的人生黄历,可能需要重新编纂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