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一个晌午,乌云尚未散去,雨后的太阳迈着沉重的脚步缓缓向西退缩。
云隙里幽幽地射出几缕暗淡的光,那光不白也不黑,给人一种不干不净的感觉逼过来,好像在窥视人世间的丑恶和隐私。
南阳郊外的一个村的村头有三间茅房,房子的主人是南阳城外有名的大木工匠,名叫赵熙康。
他膝下有一双儿女,儿子赵弘,正是弱冠之年,女儿赵倩,年方十六。
兄妹俩生在贫寒人家,自幼受父母的熏陶和教育,心底善良,勤劳朴素,孝敬父母,乐于助人,村里人都夸老木匠有福气,修得妻贤子孝。
赵木匠手艺精湛,为人老实厚道,当地修房建庙都离不开他。
就在一个月前,两里远的殷家庄财主殷正禄为扩大庄院,要建造一座新庄子,就派管家请赵熙康去当主墨师,负责房屋的设计和建造。
殷正禄是一个恶霸,为人刁钻刻薄,依仗叔父在县衙当捕快的权势,占得良田万顷,拥有家财万贯,仅妻妾就有六房,养护院家丁打手五十人。
平时欺压乡邻,周围五十里乡民无不深恶痛绝。
上梁那天,赵师傅亲自来到堂屋指挥泥工们安梁。
按照当地习惯赵师傅宣读了一篇安梁大吉的祝辞。
众泥工一声“启”大木梁随着绳索提高缓缓向上升起。
就在接近墙顶端时,一个泥匠不小心踩落一地青砖。
那砖头正好砸在赵师傅的头上,顿时鲜血淋漓,倒在地上,挣扎几下,可怜的一个老艺人就这样魂飞魄散了。
殷正禄这个狗财主不但不出钱为赵木匠料理后事,反而怪赵木匠破了他家禁忌,命家丁将赵熙康的尸体抛到荒野之上。
赵弘兄妹俩闻讯赶来,将父亲的遗体背回家中,赵母抚着丈夫的尸体哭得死去活来。
兄妹俩在邻里的帮助下,早草料理了父亲的后事。
等父亲头七一过,赵弘找殷正禄讨要父亲的工钱。
殷正禄不但不给工钱,反而骂赵师傅是一个丧门星,坏了他家禁忌,要赵家予以赔偿。
赵弘气得怒发冲冠,破口大骂。
他被殷正禄绑住关进柴房,又打又骂,受尽折磨,最后硬是逼迫赵弘为其干苦力一个月,以抵父债。
母亲又悲又气,一病不起,于七天前含恨九泉。
赵倩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家里为母亲守孝,对着父母的灵位以泪洗面。
她在高高的发髻上系着一根白色孝布条,以寄哀思。
父母双亡,哥哥又在外服奴役,一个家里里外外就姑娘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担惊受怕,把一个豆蔻年华的姑娘家折磨得日渐憔悴,但这无损于她娇美的容貌,娟秀的身材,庄重的气质。
今天是哥哥赵弘月工期满之日,也算是债清归家的小好事。
她想早点准备做好晚饭,等着兄长回家。
赵倩走进那略显昏暗的灶房,静静地站在厨房中央,环顾西周,看着母亲用过的锅碗瓢盆,心中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思亲之情。
她走到灶台前,轻轻揭开锅盖,里面的水己经凉透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锅里的水倒掉,又默默地拿起水瓢,舀起水倒入锅中,然后开始洗刷那口黑漆漆的铁锅,水在锅里溅起小小的水花,发出清脆的声响,但这声音却无法打破屋内的寂静。
约申时分,赵倩就拿起柴刀到地坪里将几根木柴劈成小块,然后整齐地码放在灶堂旁边,才点火做起饭菜。
赵倩开始生火做饭,她小心翼翼地点燃一把稻草塞进灶膛,瞬间,火苗舔舐着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温暖的火光映照着姑娘的脸庞。
姑娘静静地坐在灶脚里,看着那跳跃的火苗,思绪渐渐飘远。
她的眼神有些空洞,仿佛失去了焦点,只是呆呆地望着那不断燃烧的火焰。
火苗在灶膛里舞动,时而蹿高,时而低落,就像她此刻起伏不定的心情。
灶堂“噼啪”一声,火星溅出灶口,飚在姑娘的***的手背上。
她才从愁绪中回过神来。
赵倩站起身来到灶台边嗅了嗅锅里冒出来的腾腾热气,饭香喷喷的,知道饭己熟了。
她将几条在火堂烤熟的小鱼儿,用碗盛着,揭开锅盖,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用西块竹片扎成井字形的蒸菜架子放在锅里,又把鱼碗和一缽干萝卜菜放在架子上,重新盖好锅盖,把灶堂里的火用灰压了压,又坐在灶脚里只等哥哥回家。
心里道:饭做好了,就等哥哥回来,咱兄妹俩吃了饭,就一同去爹娘坟上烧包、拜七,烧点冥钱,以尽孝道。
日照西斜,天气尚早,姑娘知道哥哥要傍晚才能回来,便离开灶房,提着木桶去池塘浣洗旧衣服。
她来到池塘边,一道残阳透过柳枝,洒在她那愁容秀面上,使白皙的脸额上泛起一层红润,平添几分妩媚,也显露出乡村少女朴实无华的青春韵致。
她踏上池塘的跳板,放下木桶,蹲下身子,清澈的池水照出自己娟秀的影子。
她用擂槌轻轻点了一下水面,弄出一串涟漪,将自己的影子烂在清洁的池水中。
就在这一刻,池塘的对岸传来了两声轻微的咳嗽声,这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
赵姑娘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目光穿过柳绦和斜阳,落在了对岸。
在对岸,她看到了一个身着锦衣的公子正瞪着一对老鼠眼,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心中一惊。
那锦衣公子身如竹竿,瘦似猴精,一双鼠目,两撇猫须,手里玩弄着一串玉珠,脸上挂着奸笑。
他那一袭华美的锦衣极为显摆,但掩饰不了内心的丑恶,也衬不出一点点高贵的气质,真是“绣花被子盖鸡笼”,好比“一只乌龟打泡湫——显壳(阔)”。
锦衣公子身后还紧跟着一高一矮两个恶奴,毕恭毕敬地站在主子两边,就像是阎罗王殿中的无常鬼,脸上阴森森的。
赵姑娘见有几个陌生人在打量自己,心中一惊,连忙低下头,收拾衣物,提着木桶,车转身匆匆忙忙离开池塘,急步向家中走去。
身后隐约传来一阵淫笑,那笑声尖锐刺耳,让人心惊胆颤。
赵倩慌慌,提着木桶,连忙离开池塘,回到家,推门而入,又急急地反手将门关住,背紧紧靠在门板上,心还在“噗噗—”首跳。
她见那几个人没有跟随,才慢慢放下心来。
夜幕降临,星星点灯。
她想起了刚才见到的情景,如同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赵倩不见哥哥回家,又担心起哥哥来,心神不定。
她踱步在阶阶上,徘徊着,不停打量大道远方,始终不见哥哥的身影,心忖道:哥哥太辛苦了,劳累了一天,回家后就让他多休息一会。
她决定自己先上山,到坟墓前给父母烧了冥钱包,拜了爹娘的亡灵,再回家与哥哥一同吃晚饭。
赵姑娘心中暗自思忖着,眉头微皱,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这一切似乎是上天故意安排的一般,有一颗灾星正要降临到了她的身上。
她拿着一个破旧的小竹篮子,缓缓地走到橱柜前,打开柜门,里面摆放着一些香烛和纸钱。
赵姑娘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取出,放在竹篮子里。
然后,她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火折子,揣进怀中。
一切准备就绪后,赵姑娘转身走出门口,轻轻地合上了门,并将门锁好。
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迈开脚步,匆匆地向后山走去。
后山虽然不高,但上山的小径并不好走,崎岖不平,杂草丛生。
赵姑娘不在意,迈着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鼓励着她。
夜幕下山林中黑暗而深幽,荒山野岭,古木荊棘,十分阴森,走在坟地老冢间,更加让人心生恐怖。
俗话说:人在悲处胆自壮。
赵倩虽独自身处幽境荒丘,乱石莽林蒿之中,但她无心去领会这些。
她在路边拾了一根枯枝,权作拐杖,独个儿缓缓走来。
一阵山风吹来,飞沙落叶,惊得一只老鸦“哇”的一声从头顶掠过,又平添几分凶兆。
姑娘好不容易来到父母坟前,她一边哭泣,一边打燃火折点亮香烛,焚了冥钱,跪在坟前放声痛哭:“我的爹爹啊!
我的娘啊!
你们死得好冤啊!
您把女儿丢在人世上,教女儿怎么活呀,爹——妈——,你们就把女儿带走吧,让您可怜的女儿去地府服侍两位老人家吧。
爹——妈——。”
由于悲伤过度,加之连续几天的劳累,又未曾吃得晚饭,赵倩突然感到一阵晕眩,浑身像快要散架一样,腿一软,就倒在坟前,人事不知。
也就在此时,灾难降临了。
旁边的乱坟岗中突然掠出两条幽灵般的黑影,飘落到坟墓前,稍停,发出一串让阎罗王都惊悚的阴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