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刺穿了我的耳膜。我最后的意识,是刺眼的远光灯,
和许微被我推开时那张错愕的脸。紧接着,是骨头碎裂的剧痛和腾空而起的失重感。我死了。
灵魂出窍的感觉很奇妙。轻飘飘的,像一团没有实感的雾。我飘在血泊上空,
看着我那具扭曲成古怪姿势的身体。很惨,红色的血液和白色的脑浆混在一起,糊满了地面。
那辆失控的卡车已经停下,司机吓得面无人色。而许微,我拼了命才推开的女孩,
她安全地摔在几米外的人行道上。她没有受伤,只是手肘擦破了点皮。她正瞪大眼睛,
看着我的尸体。没有哭。没有尖叫。她只是……愣住了。我飘到她面前,试图去碰她的脸,
但我的手直接穿了过去。我才真正意识到,我,江屿,这个舔了许微四年的“舔狗”,
真的死了。周围很快围满了人,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我看着许微的表情。
她终于有了反应。她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那件昂贵外套上的灰尘。然后,她拿出手机,
手指颤抖着,拨通了一个号码。我以为她会打给急救中心,或者打给我的家人。
但电话接通了,
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顾邵……我好怕……刚才出车祸了……”我的灵魂在半空中,
停止了颤抖。顾邵。那个她追了四年的男人。那个她永远放在第一位的富二代。
她甚至没有看一眼医护人员是如何给我盖上白布的。她只是抓着手机,蹲在路边,
向另一个男人寻求安慰。“我没事,我没受伤……”她哭着说,
“是江屿……他为了救我……他……”她好像说不下去了。“他被撞了。
”她用了“被撞了”这个词,而不是“死了”。顾邵在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
许微的哭声渐渐平复。她站起来,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嗯,好,
我等你……我在XX路口……”她挂断了电话,安静地站在原地,避开了地上的那摊血。
她看着我的尸体被抬上救护车,眼神很复杂,有惊恐,有后怕,但唯独没有我想要的悲伤。
救护车开走了。她也只是站在那里,等着顾邵来接她。我飘在空中,忽然觉得,这四年,
真像一个笑话。我为她挡刀,为她背锅,为她旷课,为她打工。最后,我为她死了。而她,
在我死后的第一分钟,选择了打给她爱的那个男人。灵魂好像是不会流泪的。我只是觉得,
那股支撑了我四年的,名为“许微”的执念,好像随着我身体的冷却,也开始变凉了。
2. 我的葬礼,她没有来我的葬礼在三天后举行。我妈哭得晕厥了过去,被我爸扶着。
她尖锐的哭声刺得我灵魂发痛。“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你才二十二岁啊!
”我爸,那个一向坚毅的男人,也红着眼眶,背过身去,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的几个好兄弟都来了,他们站在我的黑白遗像前,个个眼圈通红。“屿哥,
***怎么这么傻!”“草!那个许微呢!她怎么没来!”“就是!江屿为了救她才死的!
她人呢?!”我飘在灵堂的角落。我也在找。我在找许微。从葬礼开始,到结束,
我仔仔细细地看了每一个来宾,每一张面孔。没有她。许微没有来。她是我这场死亡里,
唯一“幸存”的当事人。她是我豁出性命去保护的人。她是我大学四年里,全部的意义。
可我的葬礼,她没有来。我看着我妈被人扶着,几乎站不稳。我爸在一旁,强忍着悲痛,
对着来宾鞠躬致谢。我的灵魂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和……荒谬。江屿,你到底在舔什么?
你舔到最后,连一场葬礼的出席,都换不来。来宾渐渐散去。我的兄弟王猛,那个最冲动的,
一拳砸在了墙上。“我去找她!我他妈今天非要问问她,她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别冲动。”另一个兄弟拉住他,“可能……可能是吓坏了,不敢来。”“不敢来?
”王猛怒吼,“她不敢来,她就有胆子让江屿去死?!”我跟着愤怒的王猛飘出了灵堂。
我想看看,许微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她可以心安理得地缺席一个因她而死的人的葬礼?
王猛开着车,一路飙到了许微的宿舍楼下。他打不通她的电话,只能在楼下干嚎。“许微!
你给我滚出来!”“许微!你对得起江屿吗!”宿管阿姨报了警,王猛被警察带走了。
而许微,始终没有露面。我飘在她的宿舍窗外。宿舍里拉着窗帘,但我能穿过去。
宿舍里没人。她不在学校。我的执念,让我疯狂地想找到她。我开始在城市里游荡。
我去了她常去的图书馆,去了她***的咖啡店,去了她喜欢的甜品屋。都没有。直到傍晚,
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我感应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那是市中心最高档的商场。
我曾经在这里,花掉我两个月的家教工资,只为给她买一条她随口提过的裙子。我飘了进去。
然后,我看见了她。在一家米其林餐厅的落地窗前。她坐在那里,化着精致的妆,
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她没有穿校服。她穿的,正是我送给她的那条白色连衣裙。
3. 她穿着我送的裙子,去见他那条裙子,花了我三千块。是我在烈日下发了一个月传单,
又做了两个月家教,才凑够的钱。我送给她的时候,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谢谢,
放着吧。”我以为她不喜欢。我以为她永远不会穿。可现在,我死后的第三天,
我的葬礼刚刚结束,她穿着我买的裙子,坐在高级餐厅里。坐在她对面的,是顾邵。
顾邵穿着高定西装,正优雅地切着牛排。“这几天吓坏了吧?”顾邵的声音很有磁性,
“看你脸色都不太好。”许微低着头,声音很轻:“嗯,有点……总是做噩梦。
”“都过去了。”顾邵把切好的一块牛排递到她盘子里,“那种社会底层的人,死了就死了,
你不用有心理负担。”“社会底层的人……”我的灵魂在颤抖。江屿,你听到了吗?
你用命换来的,就是一句“社会底层的人”。我死死地盯着许微。我等她反驳。
我等她告诉顾邵,我叫江屿,我是她的同学,我是为了救她才死的!但许微只是沉默。
她沉默地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牛排,过了很久,才小声说:“他……他对我挺好的。
”“对你好?”顾邵笑了,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许微,你清醒一点。他对你好,
那是他应该做的。他那种人,能给你买单,能给你跑腿,能给你当保镖,
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以为那叫‘好’吗?那叫‘舔’。”顾邵的每一个字,都像钉子,
钉进我的灵魂。“他那种人,活着就是浪费空气,死了,好歹还算有点价值,救了你一命。
”许微的脸色白了白。她放下了刀叉。“顾邵,别这么说他……他毕竟……”“毕竟什么?
”顾邵打断她,“毕竟是你的备胎?”许微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话。“好了,
不提那个扫兴的家伙了。”顾邵举起酒杯,“车祸的事情,我已经找人摆平了,
那个卡车司机是酒驾,他会负全责,你只是目击证人,不会有任何麻烦。”许微松了口气。
“谢谢你,顾邵。”“跟我客气什么。”顾邵的眼神带着侵略性,“今晚,去我那儿?
”许微的脸红了。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只是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口酒。
我看着她身上那条洁白的连衣裙。那是我用我卑微的汗水换来的。此刻,
它却成了她取悦另一个男人的战袍。我飘在餐厅冰冷的玻璃外,看着里面的衣香鬓影,
看着她娇羞的侧脸。一股无法言喻的恶心,从我的灵魂深处涌了上来。许微。
如果灵魂会呕吐,我想,我已经吐了。4. 她管他借钱,
来还我妈许微最终还是没有跟顾邵走。她似乎还有一丝良知,
也可能是顾邵的露骨让她感到了不适。她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开了餐厅。我跟着她,
飘回了学校。她一个人走在路灯下,身影被拉得很长。她脱下了顾邵的外套,
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然后,她蹲在地上,抱住了自己。我以为她要哭了。
她却只是干呕了几声。她似乎也觉得,自己很恶心。我静静地看着她。
如果她现在为我流一滴泪,也许,我的怨气还能少一点。但她没有。她只是拿出了手机,
看了一眼时间,然后走进了宿舍楼。第二天。我妈找到了学校。她穿着一身黑衣,
憔悴得不成样子。她没有去闹,只是在辅导员的办公室里,等着许微。许微来了。看到我妈,
她的眼神闪躲,不敢直视。“阿姨……”“啪!”一个清脆的耳光。我妈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把许微打得摔倒在地。“你这个***!你还我儿子的命!”我妈扑了上去,撕扯着她的头发。
辅导员和几个老师赶紧拉开了她。“江屿妈妈,您冷静点!我们知道您难过,
但是……”“我冷静不了!”我妈指着许微,浑身发抖,“我儿子为了救她死的!
她连葬礼都不去!她还有没有良心!”许微捂着脸,头发凌乱,一言不发。“你说话啊!
你为什么不去!”许微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阿姨……对不起……我害怕……”“你害怕?
”我妈气笑了,“你害怕,我儿子就不怕吗!他被车撞碎的时候,他就不怕吗!
”“我儿子这四年,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你算过吗!”“他为了给你买那条破裙子,
大夏天去发传单,回来都中暑了!”“他为了给你占座,早上五点就去图书馆!
”“他为了你,跟家里吵架,我们给他的生活费,他全贴给你了!”“你这个白眼狼!
你吃他的,喝他的,最后还要了他的命!”我妈越说越激动,最后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你把钱还我!把我儿子花在你身上的钱,一分不少地还给我!”我知道,
我妈不是真的要钱。她只是太痛了。她要用这种方式,刺痛这个她认为是凶手的女孩。
许微的脸色惨白如纸。辅导员在一旁打圆场:“江屿妈妈,这……这怎么算呢?
”“我记着账!”我妈从包里掏出一个本子,扔了过去,“这是江屿自己记的!
他怕他乱花钱,每一笔都记着!这四年,他花在这个女人身上的,一共是,
五万三千六百八十块!”那个本子,我认识。是我用来记账的。我飘过去,
看着那摊开的纸页。“3月5日,微T恤,299。”“4月10日,微想吃火锅,312。
”“6月1日,微生日礼物,裙子,3000。”……许微看着那个本子,
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好……我马上……还给你。”她从地上爬起来,声音嘶哑。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了手机。她打给了顾邵。“顾邵……你能不能……先借我五万块钱?
……不,是六万。”我飘在许微面前,看着她那张屈辱又麻木的脸。她宁愿去求顾邵,
也不愿意对我妈说一句软话。她宁D愿用另一个男人的钱,来买断我这四年的爱。
她把我的爱,当成了一笔可以用金钱结清的债务。5. 那把刀,
本该捅在她身上许微很快就凑够了钱。她把六万块钱,转到了我妈的卡上。
我妈看着手机到账的短信,没有喜悦,只有更深的悲凉。“滚。”我妈指着门口,“以后,
别再让我看见你。也别去我儿子的坟前,我嫌你脏。”许微狼狈地逃出了办公室。
她没有回宿舍,而是跑到了学校的操场,蹲在角落里,放声大哭。这是我死后,
第一次见她哭得这么伤心。可我知道,她不是在为我哭。她是在为她自己。
为她今天受到的羞辱,为她不得不向顾邵低头的难堪。我飘在她面前,冷冷地看着她。许微,
你疼吗?你现在感受到的,是我这四年里,习以为常的万分之一。
我的记忆被拉回了大三那年。也是一个晚上。许微被一个追求不成的男生堵在了小巷子里。
那个男生有暴力倾向,拿出了刀。我正好给她送宵夜。我什么都没想,冲了过去,
挡在了她面前。那把水果刀,捅进了我的后腰。血流出来的时候,很热。
我死死地抓着那个男生,对着许微喊:“快跑!去找顾邵!”是的,我被捅了,
我第一个念头,还是让她去找她爱的那个男人。我真是,贱到了骨子里。
我以为我会死在那一次。但那刀没捅中要害。我在医院躺了半个月。许微来看过我一次。
她提着一篮水果,站在病床前,表情很尴尬。“江屿,谢谢你。”“还有……对不起啊,
医药费,我……我没钱。”我笑着说:“没事,我有。”“那个……顾邵说,
他过几天要参加一个很重要的比赛,我得去陪他训练。”她只待了十分钟。她走之后,
我的兄弟王猛来看我。他一进门,就把那篮水果扔进了垃圾桶。“草!江屿,
***是不是有病!你为她挡刀,她去看顾邵?!”“她就这德行!她昨天,
还跟顾邵去吃烛光晚餐了!她朋友圈都发了!”我没看朋友圈,我被她屏蔽了。
王猛把手机怼到我脸上。那张照片里,许微笑得很甜,她旁边的牛排,和顾邵请她吃的那份,
一模一样。配文是:“新的开始。”那天,我后腰的伤口,疼得我一夜没睡。现在,我死了。
我为她挡了第二次“灾”。这一次,是致命的。许微哭够了,她站起来,擦干眼泪,
往宿舍走。她的手机响了,是顾邵。“钱收到了吗?”顾邵的声音很慵G懒。“收到了,
谢谢你,顾邵。”“谢什么。就当,是你陪我一晚的预付款了。”顾邵轻佻地笑了起来。
许微的身体僵住了。她握着手机,指节发白。“顾邵,我以为我们是……”“是什么?朋友?
”顾邵打断她,“许微,别天真了。我给你钱,帮你摆平车祸,你以为我图什么?图你清纯?
”“你不是也挺享受江屿那个舔狗对你的好吗?怎么,我给你钱,你就觉得被侮辱了?
”许微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挂了电话。她蹲下身,开始剧烈地干呕。这一次,
她吐得昏天黑地。6. “江屿?他不就是条狗吗?”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我死去的阴影,好像在许微支付了那六万块钱之后,就彻底被抹去了。她又开始上课,下课,
去图书馆。只是,再也没有人早上五点就去帮她占座。她吃饭的时候,
再也没有人提前帮她打好饭,送到她面前。她晚上回宿舍,
再也没有人风雨无阻地在楼下等她,只为了说一句晚安。她似乎有些不习惯。
我看到她好几次,在食堂里,下意识地回头,好像在找谁。在图书馆,她坐下后,
会盯着对面的空座位发呆。她开始频繁地,和顾邵吵架。顾邵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差。“许微,
你能不能别老提江屿?他不就是条<b>狗</b>吗?死了条狗而已,
你至于天天把这事挂在嘴上吗?”这是他们在学校湖边的一次争吵。许微的眼睛红了。
“顾邵!你不能这么说他!他……”“我怎么就不能说了?”顾邵不耐烦地打断她,
“他就是条狗!你敢说你不是这么想的?你要是看得起他,你会一边吊着他,一边来找我?
”“我没有!”许微激动地反驳。“你没有?”顾邵冷笑,“那次你被人捅了……哦不对,
是他替你被人捅了。你转头不还是来找我,说你怕得睡不着,要我陪你?”“许微,
你享受着他的好,又嫌弃他穷,嫌弃他没品位。你现在装什么圣母?
”“我就是看不上你这副又当又立的样子!”顾邵说完,甩手就走。许微一个人站在湖边,
风吹起她的长发。她站了很久。然后,她慢慢地蹲了下去。她又哭了。我知道,顾邵的话,
戳中了她最不堪的心思。她确实,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她只是没想到,顾T邵会这么直白地,
把她的伪装全都撕开。晚上,宿舍里。她的室友在聊天。“哎,许微,你听说了吗?
江屿的爸妈,昨天来学校,把他的东西都领走了。”许微没说话,
只是翻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真可怜。江屿人多好啊,每次都帮我们带饭,修电脑。
就这么死了。”“还不是为了许微。”另一个室友酸溜溜地说,“人家是校花,命就是金贵。
江屿这种,就是炮灰的命。”“你少说两句!”“我怎么了?我说的是事实啊。许微,
你现在跟顾邵在一起了,是不是也该把江屿忘了?”许微猛地合上书,站了起来。
“你们够了!”她第一次在宿舍发了火,“江屿死了!你们能不能别再提他了!
”宿舍里一片死寂。室友们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许微……你发什么疯啊?
我们……我们也不是那个意思。”“江屿是为了我死的!不是你们!
你们没资格在这里议论他!”许微抓起外套,冲出了宿舍。我飘在她身后,很平静。
她不是在维护我。她只是受不了别人用“江屿的死”来提醒她,她欠了我一条命。
她受不了那种负罪感。她跑到了学校那条我们走过无数次的小路。她蹲在地上,手机里,
打开了我的微信。我们的聊天记录,还停在我死前的那天下午。我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我给你带。她回:不用了,晚上顾邵约我吃饭。我回:好。那你注意安全。
许微的手指,抚摸着屏幕上那句“那你注意安全”。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了屏幕上。
“江屿……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傻……”7. 她开始失眠,
喊着我的名字许微开始失眠了。我每晚都飘在她的床边,看着她。她总是瞪着眼睛,
看着天花板。有时候,她会突然坐起来,浑身是汗。她开始做噩梦。梦里,
全是那天车祸的场景。她梦见我扭曲的身体,梦见我满地的鲜血。“别过来……别过来!
”她在梦里尖叫。然后,她会惊醒,抱着被子,缩在床头,一直坐到天亮。她瘦得很快,
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得吓人。她开始去她以前从不踏足的地方。她去了我打工的那个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