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道深处，死寂重新笼罩，比之前更沉，更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只有萧尘自己粗重的喘息，还有血液滴落在碎石上的“嗒…嗒…”轻响，敲打着耳膜。
三具尸体以不同的扭曲姿态瘫在地上，血污在凹凸不平的地面蜿蜒，汇成一小滩，映着远处磷火幽绿的光，妖异而刺目。
浓烈的铁锈味和新鲜的血腥气混杂，首冲鼻腔，萧尘的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去看那张被矿镐砸得稀烂的刀疤脸。
杀人，和杀矿洞里偶尔窜出来的地鼠，感觉完全不同。
那瞬间迸溅的温热，骨骼碎裂的触感，生命在手中流逝的虚无……种种感觉混杂着魔剑传来的凶戾，还在他脑海里翻腾。
但他没时间呕吐，没时间感伤。
必须处理掉尸体，必须清理痕迹。
监工定期巡查，这里很快就会被人发现。
他蹲下身，动作因为脱力和后怕而有些僵硬。
先是在刀疤脸和另外两名监工身上摸索。
除了几块劣质干粮，一小袋浑浊的饮水，就是一些散碎的、毫无灵气波动的普通货币。
唯一有点价值的，是刀疤脸怀里的一枚巴掌大的黑色木符，触手冰凉，上面刻画着简单的纹路，似乎是某种低级传讯或身份标识。
他毫不犹豫地将木符揣进自己怀里。
然后，他看向手中的断剑。
暗红色的锈迹在沾染鲜血后，颜色似乎更深邃了些，剑身靠近断裂处，那原本死寂的色泽，此刻竟隐隐透出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乌光，仿佛沉睡的凶兽舔舐了血食，苏醒了一丝本能。
他握着剑，走到最近的矿壁旁。
这里土石相对松软。
他开始用断剑挖掘。
剑锋出奇地锋利，切割泥土岩石如同切入朽木，几乎感觉不到阻力。
这绝非寻常凡铁，甚至可能超越了他在矿奴闲聊中听说过的那些“法器”。
很快，一个浅坑挖好了。
他将三具尸体一具具拖过来，推入坑中。
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再次接触到那些尚有余温的肢体，他咬紧牙关，面色苍白，但眼神却越来越冷。
他将搜刮来的干粮和水袋放在一边，然后用断剑和手，将旁边的碎石泥土推回去，草草掩埋。
做完这一切，他己是汗流浃背，不仅是累，更是精神上的巨大消耗。
他靠着岩壁坐下，抓起那块干硬的饼，混着浑浊的饮水，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
食物粗糙难以下咽，但此刻却是维持性命的关键。
他需要恢复体力，需要思考下一步。
矿奴的身份不能要了。
杀了监工，一旦被发现，绝对是抽魂炼魄的下场。
必须逃，逃离这座血晶矿脉。
可怎么逃？
矿脉出口有重重守卫，阵法监控，他们这些矿奴身上，据说还有某种禁制，靠近出口就会触发。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柄断剑上。
是它，给了自己反抗并杀死三名监工的力量。
那瞬间涌入体内的凶戾气息，虽然狂暴，却真实不虚。
这剑，是机缘，也是催命符。
它气息不祥，留在身边，福祸难料。
但……眼下，他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他伸出手，再次握向那锈蚀的剑柄。
冰寒死寂的感觉依旧，但这一次，似乎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是因为习惯了？
还是因为……自己身上也沾染了它的气息？
他尝试着，像之前生死关头那样，去沟通，去引动剑身内的那股力量。
集中精神，意念沉入。
起初毫无反应，剑身依旧冰冷沉寂。
但他没有放弃，回想着之前那股杀意奔腾、力量涌现的感觉。
渐渐地，他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回应。
并非清晰的力量传输，而是一种……共鸣？
仿佛他心底压抑的求生欲望，对力量的渴望，与剑身内蕴藏的某种暴戾本质产生了微妙的联系。
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纤细的、带着阴冷锋锐气息的能量，顺着剑柄，缓缓流入他干涸的经脉。
这能量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迥异于寻常天地灵气的特质，更霸道，更纯粹，也更……嗜血。
能量所过之处，经脉传来隐隐的刺痛，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虚弱感被稍稍驱散的充实。
他心中一震。
这剑，竟能首接提供能量？
虽然这能量属性诡异，让人不安，但确确实实能被他吸收！
他不敢过多汲取，尝试了几次，感觉到经脉隐隐有种被侵蚀的胀痛感后，便立刻停止了引导。
那丝能量在他体内游走一圈，最终沉入丹田附近，蛰伏下来，让他的精神和体力都恢复了不少。
他看着断剑，眼神复杂。
这果然是一柄魔剑，以杀养杀，以血饲剑。
用它，就要承受它的反噬，或许终有一日，自己也会被这剑的凶性彻底吞噬。
但，不用它，现在就得死。
他撕下死去监工衣物上相对干净的布条，将那截断剑层层包裹，牢牢绑在背后，紧贴着自己嶙峋的脊骨。
那冰冷的触感时刻提醒着他所处的境地。
起身，他将剩下的干粮和水小心收好。
目光扫过刚刚埋尸的地方，又看向矿洞更深处。
出口是绝路，留下是等死。
那么，只能往深处去。
矿脉深处，传言有废弃的古老坑道，有地底妖兽，有未知的危险，但也可能……有一线生机。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迈开脚步，向着磷火光芒照不到的、更深的黑暗走去。
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矿道中回响，孤独而坚定。
背后的魔剑 silent 无言，唯有那彻骨的寒意，如影随形。
他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不知道这柄魔剑最终会将他引向何方。
他只知道，从挥剑的那一刻起，他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一条用尸骨铺就，以杀止杀的血路。
活下去。
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