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光线晦暗,只有从门缝底下渗进来的一丝微薄光晕,勉强勾勒出家具扭曲的轮廓。
林晚坐在冰冷的床沿,那本皮质笔记本摊开在她的膝头,像一块来自未知深渊的冰冷墓碑。
指尖触碰到封面,一种奇异的、仿佛带有生命律动的微凉感透过皮肤传来。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那毫无来由的恐慌,用力掀开了封面。
内页是厚实的、略微发黄的纸张,边缘有些毛糙。
第一页是空白的。
第二页也是。
她快速翻动了几页,前面十几页都空空如也,只有纸张因年代久远而产生的独特气味随着翻动弥漫开来。
就在她几乎要以为这只是一个被遗弃的空白笔记本,失望地准备合上它时,指尖翻过又一页空白。
猝不及防地,几行字迹猛地撞入了她的眼帘。
那不是用墨水书写的。
颜色是一种褪色、干涸、令人极度不安的暗红褐色,像干涸了很久的血。
字迹潦草无比,笔画扭曲颤抖,仿佛书写者的手腕正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攥住,又或是正处于无法想象的极致恐惧之中,每一个字母都透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挣扎。
林晚的呼吸骤然屏住。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又猛地松开,开始疯狂地擂鼓。
那暗红的字迹,组成了触目惊心的标题:静心斋居住守则标题之下,是三条同样用那可怕“墨迹”书写的条款:规则一:日落后,务必拉拢所有房间的窗帘。
无论听到窗外何种声响,切勿好奇窥视。
规则二:宅内座钟会在每夜子时鸣响。
务必仔细倾听。
若钟响超过十二声,立即寻找最近的密闭空间躲避,首至钟声余韵彻底消散。
切记,是躲避,绝非凝视。
规则三:绝对,绝对,绝对禁止试图打开或靠近地下室的门。
无论你听到里面传来什么,无论它听起来多么像你思念的人。
忘掉它的存在,是你存活的基础。
文字本身己经足够诡异荒诞,像是最恶劣的恶作剧。
但那书写的方式,那几乎要破纸而出的癫狂与绝望,让林晚的血液都快要冻结。
这绝不是什么玩笑。
这是一种警告,一种用尽最后力气刻下的、血淋淋的生存指南。
“……存活?”
她无意识地呢喃出声,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就在这个词脱口而出的瞬间——“呼……”一股极其阴冷的气流,毫无征兆地凭空产生,猛地吹拂过后颈***的皮肤!
那冰冷刺骨,绝非夏夜应有的凉风,更像是一口来自坟墓最深处的叹息,带着能将灵魂都冻僵的寒意。
林晚浑身猛地一颤,从头皮麻到脚底,几乎是从床上弹跳起来!
笔记本从膝头滑落,“啪”地一声摔在积灰的地板上。
她猛地扭头看向身后。
什么都没有。
房门紧闭着,窗户被厚重的窗帘遮得密不透风。
空气凝滞得如同死水。
那阵冷风来得诡异,去得更加诡异,仿佛只是她的幻觉,但后颈皮肤上残留的、鸡皮疙瘩暴起的触感,却在鲜明地昭示着刚才那一刻的真实。
卧室里的温度似乎降低了好几度。
那种被无形之物注视的感觉再次浮现,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都要……饥渴。
仿佛因为她阅读了那些文字,某种沉睡的东西被唤醒了,正悄无声息地贴近,在她耳边呼吸。
她颤抖着弯下腰,手指哆嗦着,几乎是畏缩地捡起了那本笔记。
它此刻重若千钧。
目光再次落在那三条规则上。
拉拢窗帘?
她看向那厚重的、脏兮兮的丝绒窗帘,外面天色正在迅速变暗,黄昏的最后一丝余晖即将被吞没。
窗外会有什么?
午夜的钟声?
十三响?
躲避什么?
凝视又会发生什么?
地下室?
这鬼地方还有个地下室?
门在哪里?
会传来思念之人的声音?
……妈妈?
荒谬!
太荒谬了!
理智在脑中尖叫,试图将这些归咎于精神压力、过度疲劳、甚至这老宅里可能存在的致幻霉菌。
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最尖锐的警报,那阵冰冷的“风”和无处不在的注视感,都在残忍地嘲笑着她的理性。
这不是假的。
这本笔记,以及它上面用疑似干涸血液写下的规则,很可能是真的。
遵守它们,或许是……活下去的唯一方法。
“活下去”这三个字让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和滑稽。
她只是来继承一处房产,寻求一个避难所,怎么会突然卷入需要思考“存活”的境地?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一圈圈缠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感到呼吸困难,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死死攥着那本笔记,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猛地抬起头,警惕地扫视着这个昏暗的卧室。
阴影在角落里蠕动,家具的轮廓在模糊的光线下变得扭曲怪异。
那沉重的老式衣柜门缝里,是否藏着一只偷窥的眼睛?
床底下呢?
寂静不再是寂静,而是变成了某种充满压力的、等待爆发的序曲。
她需要光!
更亮的光!
她手忙脚乱地在床头柜上摸索,碰到一个沉重的、冰冷的物体——是一盏旧式的黄铜底座玻璃罩煤油灯。
旁边放着一盒火柴。
颤抖着划亮火柴,点燃灯芯。
一团温暖、摇曳的橘黄色光晕终于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将她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如同一个惊慌失措的幽灵。
煤油灯的气味并不好闻,但这团人工的光明给了她一丝微不足道的勇气。
她再次看向地板上的笔记。
那暗红色的字迹在跳动的火光下,仿佛活了过来,像一条条扭曲的血管,随时会从纸面上凸起。
规则必须遵守。
这个念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植入了她的脑海。
日落己经过了。
窗外最后的天光彻底消失,被浓墨般的黑夜取代。
窗帘!
她像被烫到一样跳起来,扑向卧室的窗户。
手指抓住厚重窗帘的边缘,冰冷粗糙的触感传来。
她用力一拉——“哗啦……”窗帘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彻底隔绝了外部世界。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煤油灯的光,和她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她背靠着冰冷的窗帘,滑坐在地板上,双臂紧紧抱住膝盖,将那本打开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笔记死死按在怀里。
钟声……子时……她抬起头,目光穿过卧室敞开的门,望向楼下客厅的方向。
那座沉默的、指针停滞的老座钟,像一个蛰伏的巨兽,等待着午夜的降临。
时间,突然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
每一秒,都像是在向着某个未知的深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