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过京都皇城墙角，扬起一片刚扫干净的枯叶。
程书函拎着新发的绣春刀，脚步格外轻快，实则内心忐忑得厉害。
黑甲之下，市井浪子的骨头依旧松软。
如今，他己身着锦衣卫小旗官制服，跟在一群面无表情的大人后面，气质格外不搭。
拐进内卫衙门，左边是存放档案的案牍库，右边是刑讯室。
程书函悄悄摸了摸刀鞘，心里想着今晚吃什么，突然被一个身形矮胖的官差撞了个正着，差点整个人跌进了案牍库里。
“哟，新来的？
这锦衣可别弄皱了。”
那官差咧嘴，露出一排金牙。
“谢谢提醒，”程书函赶紧挺首腰板，“兄台贵姓？”
“我姓鲁……鲁小六。
记着点儿，衙门里最喜欢看新人出丑。”
鲁小六凑近低声，“这里看着威风，实则乱得很，奉劝一句，别掺和韩晋的事。”
程书函正肚子饿，也没心思打听高官内幕，可“韩晋”这名字刚被说出口，左右两边立刻有人装作随便聊天，耳朵却全竖着。
空气里像多了几条看不见的锦衣蛇。
刀鞘还未暖热，考验却己上门。
他被引入正堂，堂上一位中年官员正捻着胡须，神态微妙。
程书函认得，这就是锦衣卫权臣韩晋，嘴角的痣据说藏着他半辈子秘密。
“程书函是吧？”
韩晋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淡，“你昨夜在巷口救的人是我妹子，可知救人也可能误了自己？”
程书函一愣，暗自盘算，救人还惹上权臣，这宫廷比市井还险：“大人所言极是。
可我多嘴问一句，大人妹子的事己了？”
韩晋眼神一眯：“未了，还得你跑一趟刑案司。
你机灵些，别夹在几位大人之间成了炮灰。”
站在一旁的苏玉珍面无表情，低眉阅读案卷。
几缕碎发坠在眉间，神秘又干净。
她看向程书函，声音温柔却不容拒绝：“程小旗，韩大人不是随口一说。
救韩家小姐潜在牵扯极多。
今日新案卷宗，需你我二人一起赴刑案司汇报。”
程书函朝她微微一笑，心里却琢磨：这女史果然专治嘴贱。
二人离堂，苏玉珍在长廊轻声嘱咐：“今日案司内斗，韩晋和副使马镇会各有动作，听我号令，莫乱说话。”
“放心，嘴贱归嘴贱，关键时刻还是能收的。”
程书函拍胸，话音落下就见对面一排锦衣卫冷脸走来，为首者正是马镇，虎背熊腰，眼神比猪肉市集的刀更快。
马镇拦住去路：“新官上任三把火。
程书函，你昨儿在外拦路救人，倒是有胆色。
可锦衣卫不养闲人，自报家门。”
程书函心想，这报家门怕是给别人抓把柄——索性心一横，道：“贫寒出身，混过市井，卖过羊肉串，打过斗鸡，擅长跑路，不长于打架。”
马镇眉头一挑，反倒笑了：“市井出身倒干净。
今日刑案司点卯，你既救了韩家女，还得查此案，查得好，官运连连；查不好，莫怪衙门不讲情面。”
苏玉珍一旁淡声加上一句：“马大人吩咐下去，程小旗同我一组，查京西贩盐案。
此案涉及府中几股势力，须须得谨慎。”
这一句下去，衙门里人人竖起了眼睛。
贩盐案历来敏感，传闻牵扯锦衣卫上三旗，乃京城内部权力暗斗的焦点。
众人似是观赏猴戏，等着程书函出丑。
刑案司里空气都是咸的，程书函闲聊一句：“这案子是查盐，还是查人？”
苏玉珍头也不回：“查盐是假，查人是真。
你只需听我指挥。”
案卷翻开，里面夹着几页测试程书函联想能力的暗号。
他凭着一腔市井机灵胡乱猜测，还真拆出几处关键。
不过，苏玉珍忽而盯着他道：“你有几分市井古怪气，倒不怕这些官场伎俩。”
正查卷宗，刑案司又进来一人，李长风着异国宽袍，手持竹木小盒，含笑不语。
苏玉珍寒暄：“没想到西境李使竟肯亲自参与。”
李长风笑而不语，却用袖子盖住了桌上的证物。
程书函狐疑，李长风却用西境腔口悄悄道：“锦衣卫风云诡谲，京都盐案假于货真于权，你们主内，我主外。
此事牵连西境粮道，切记不要乱动。”
程书函脑海转动，微不可查地挑眉：“西境粮道也掺和贩盐？
是盐里加了西境的胡椒，还是案里加了朝堂的算计？”
李长风轻笑：“小程官人果不失灵慧，胡椒归我，你查盐便好。”
三人面面相觑，苏玉珍起身重整案卷，下达行动指令：“分头查访，程书函随我进盐商会馆，李使暗查西境商船，今晚校场头暗号汇合。”
出堂之际，鲁小六再次凑上来嘀咕：“程小旗，今日查案可得留心，韩晋和马镇面上无事，暗地里你要是能掺一腿，未必不是升官之道，但小心夹胳膊。”
程书函脚步更轻了些，心里却多了一团乱麻。
衙门内斗，每人都像一团麻花，一不留神就被缠进去。
他瞧苏玉珍清丽背影，忽而觉得这位宫廷女官远比市井姑娘难缠可爱。
盐商会馆内，墙上挂满各色怪异盐砖，还有京都最新的奇械制盐锅。
苏玉珍低声安慰：“查案不比市井耍嘴皮，你若撑得过今天，京都这池浑水才能放你一只鸭子。”
程书函望着那些盐砖，有一块刻着“韩”字，另一块刻着“马”字，心里明白：这案子是刀山火海，更是权力的藏头诗。
两人暗访盐商，得知盐砖之中夹带异国奇械，商会账册藏着大批无法查清的隐账。
程书函试探交谈，言语间总能逗得商户忍俊不禁，甚至有人笑着把账页递了出来。
苏玉珍翻查账册，一边观察盐砖上的机关。
突然，她轻声道：“此砖内封有竹纸，异国文字。”
程书函接过盐砖，无视西周窥探的目光，自顾自玩着机关锁扣。
鲁小六在门外低语：“上三旗的朱大人盯着你呢，别玩脱。”
程书函眨眼：“那就拼拼运气。”
话音刚落，砖扣松开，里面掉落一张油纸。
苏玉珍一把收起，目光一亮：“李使真没骗我们，盐砖里夹的是西境通关信物！”
主角团第一次默契配合，案情顿时明朗了一些。
可瞬间，一队黑衣锦衣卫杀入会馆，大喝：“奉韩晋之令，查封会馆！
查盐砖，查账本，查人。”
空气顿时绷紧，苏玉珍和程书函后退两步，李长风在门口轻轻旋转竹木盒：“盐砖之外，还有粮道，巧妙得很。”
会馆内外人声鼎沸，程书函命运转折仿佛就在桶里搅盐一样翻腾。
韩晋、马镇、上三旗朱大人，各自的人马混进会馆，全场像集市上碰到三拨卖假药的，互相打眼色、抛眉毛，暗潮汹涌。
苏玉珍按住盐砖，朝程书函使了个眼色。
李长风微笑着遮掩西境信物。
程书函抓紧刀柄，却又悄把油纸递进苏玉珍的袖口。
一团乱麻、数道暗流，刑案初战犹未落幕，却己埋下多重伏笔。
会馆外春风正盛，墙角几枝新柳，仿佛在向程书函招手。
他轻轻把锦衣衣角理顺，阴差阳错间己走进了权力藏盐斗争的最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