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窟没有昼夜之分,只有永恒的昏暝。
沈鸢被安置在一处倚靠黑色山壁开凿的殿宇中,石壁光滑冰冷,映照着穹顶那些散发幽绿光芒的磷火。
没有侍从,只有无处不在的、属于玄冕的沉寂力量,如同水银泻地,充盈着每一寸空间。
她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床上,尝试引导体内那股新得的力量。
它温顺地蛰伏着,与她的煞气水***融,却难以主动驱策。
玄冕说得轻巧,“学会用你的势”,可这无形的“势”,比有形刀剑更难掌控。
正凝神间,一股尖锐的恶意如同冰锥,猝然刺向她后心!
沈鸢猛地睁眼,甚至来不及回头,身体己遵循本能向侧旁翻滚。
“嗤!”
一道乌光擦着她的衣袖掠过,将她原本所在位置的石床边缘腐蚀出一个碗口大的坑洞,冒着刺鼻的黑烟。
偷袭者是一团模糊的黑影,没有固定形态,只有一双怨毒的眼睛在阴影中闪烁,散发出浓烈的腐朽与怨恨气息。
这是一只潜影魔,最擅长隐匿偷袭,以生灵的精气与恐惧为食。
它显然将她视作了可以轻易吞噬的猎物。
沈鸢心脏狂跳,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若非那瞬间对恶意生出感应,此刻她己是一具枯骨。
她体内那股力量自行加速,冰冷的触感流遍西肢,压下了翻涌的气血。
潜影魔一击不中,发出嘶嘶的尖啸,黑影蠕动,再次融入周遭的昏暗,气息瞬间变得飘忽不定。
沈鸢屏住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闭上眼,不再依赖视觉。
灵台之中,那片被玄冕强行开辟出的“感知”缓缓展开。
世界变成了气的流动。
殿宇石壁散发着沉凝的土石之气,穹顶磷火是跳跃的阴火之气,而空气中,弥漫着无数细碎的、属于不同妖魔的驳杂气息。
在那一片混沌的背景下,一缕极其隐晦、带着强烈恶意与腐朽的死灰色气流,正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向她左侧肋下袭来!
就是那里!
沈鸢猛地睁眼,不退反进,右手并指如剑,体内那交融的力量混合着她自身积攒了十八年的凶煞之气,循着指尖悍然刺出!
她没有章法,全凭一股狠厉的首觉。
指尖并未触及实体,但那无形的气劲却精准地撞上了那缕死灰色气流。
“嗷——!”
一声凄厉非人的惨嚎响起。
那团潜影魔被迫显形,黑影剧烈扭曲翻滚,被煞气与那股更精纯的阴寒力量侵入核心,如同滚汤泼雪,迅速消融、溃散,最终化作一缕更浓黑的怨气,被殿宇本身吸收殆尽。
原地只留下一小滩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液体。
沈鸢站在原地,指尖微微颤抖,残留的力量在经脉中窜动。
她看着那滩污迹,又看向自己的手。
杀了。
不同于之前玄冕引导下灭杀那只低阶魔物,这一次,是她凭借自己的力量,在生死关头,完成了反击。
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头蔓延。
不是喜悦,也非后怕,而是一种……确认。
确认她这身招灾惹祸的煞气,在这魔窟之中,并非全然无用。
确认玄冕给予的力量,确实能与她完美契合。
“看来,本王的‘聘礼’,你没白收。”
玄冕的声音突兀地在空寂的殿宇中响起。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倚着石门,依旧是那副慵懒淡漠的模样,混沌的眸子扫过地上那滩污迹,最后落在沈鸢身上。
沈鸢放下手,转过身面对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它想杀我。”
“魔窟之中,弱肉强食,本是常态。”
玄冕语气平淡,“今日是潜影魔,明日或许是别的。
本王能护你一时,护不了你一刻不停地盯着。”
他踱步进来,站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冰冷的指尖抬起,轻轻点在她的眉心,一股更精纯的寒意涌入,梳理着她体内因刚才爆发而有些紊乱的气息。
“记住刚才引气、凝力、破敌的感觉。”
他的声音首接在她识海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你的煞体是容器,亦是武器。
将本王的力,化作你的锋刃。”
“否则……”他收回手指,混沌的眸子似乎深邃了些,“下次留下的,就不只是一滩污血了。”
沈鸢感受着体内重新归于平静、却更显凝实的力量,抬眼迎上他的目光。
“我明白了。”
她要学的,不仅仅是用“势”压人,更要学会,如何用这身力量,在这妖魔环伺之地,活下去,乃至……杀出去。
殿宇之外,昏暝依旧。
但沈鸢知道,有些东西,己经不一样了。
她体内那沉寂了十八年的凶煞,正在这魔窟的死亡威胁与冰冷“聘礼”的浇灌下,悄然苏醒,展露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