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的话刚说完,很多主战派都有点看不下去,纷纷投来不以为意的目光。
他们中有些人甚至毫不避讳地冷哼一声后说,“康王殿下,这是在议论国事,不是过家家,京城虽然守住了,可是金人的蛮横,大家可是都看在眼里。”
赵构刚想要反驳,人群中有个人突然站了起来。
这个人不是别人,他的名字也是如雷贯耳,因为他叫秦桧。
秦桧义愤填膺地说,“照你这么说,这开封城应该早就被金人占领了,我们怎么还有闲工夫在这里闲聊?
依我看来,金人也是空有蛮力,根本没有什么办法攻城。
我们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中丞说的是,金人虽然勇猛,可他们孤军深入,这可是兵家大忌。
只要我们守住京城,时间一长,等他们粮草告急,我们就可以一举击溃他们。”
说话的是种师道。
这时候秦桧不过是御史中丞,虽然也算是身居高位,但比起他日后的地位,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种师道觉得秦桧说的对,并没有想到这斯日后会有什么样的权倾朝野。
赵桓对这些谈论并没有多上心,心不在焉地打断,“别的姑且先不要谈论,今天我们要商议的是和金人谈判的事。”
大家不说话了,默默地瞄了一眼赵构,又看了看缩在角落里的少宰张邦昌。
这位宰相似乎兴致不高,对大家谈论的事也没有关心的意思。
赵构有点明白了,表演了半天,原来主角是他们两个呀。
他歪着头,扫视周围后冷冷地说,“是不是要我和张少宰去金营谈判?”
等了那么久,太宰李邦彦才不卑不亢地说,“这是金人的要求,我们只是按照他们的要求做事。”
这等于是无赖加***了,赵构差点被气笑,说,“什么时候,我大宋朝由金人说了算了?”
李邦彦没想到赵构这么首接,恨恨地说,“守卫大宋不仅是我们做臣子的责任,皇家也应该尽一份力量。
康王你从小锦衣玉食,是因为沾了皇家血脉的光。
如今大宋危在旦夕,也该你出出力守护这来自不易的富贵了。”
“再者,康王素来有万夫不当之勇的威名,到了金营,也可为我大宋挣点脸面不是?”
这套有理有据的论调,让赵构无法反驳,只是他就是不喜欢李邦彦这时候的嘴脸。
怎么说呢,感觉就像在一边说风凉话。
去金营的又不是他,当然可以大放厥词。
冷静下来后,赵构又不禁自问,这金人为何指明了要一个宰相和王爷去谈判?
谈判这事不该把重点放在谈判内容上,怎么反而关心起谁来谈判了?
赵构可以肯定自己在这之前绝对没有见过金人,所以卖国这事还轮不到他。
既然这样,那这次谈判很可能就是个幌子,他们要的是自己离开京城,他们在害怕什么?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在心头涌起,他们要除掉我?!
目光再次看向沉默的张邦昌,心想这位又是因为什么?
小小的政事厅里,很多人都茫然地看着李邦彦,又看看赵构。
这些人分成主战,主和。
这其中又分出文臣和武将。
从他们的神色上看,似乎可以分出好几个派别,但无一例外,没有人对赵构表现出担忧。
不,有一个,他正在官家的身边,正用眼神传递着某种关心,苏进士。
也不怪人,赵构作为闲散王爷,这些人根本不认识自己,除了在某些大典上远远看到过,几乎没有人和他说过话,更无从说起对他有什么了解。
一个王爷的生死,在这些人面前显得无足轻重。
赵构也没有想着这么快就让人接受自己,在自己没有表现出足以让人信服的魅力前,空口白话是诱惑不了这些人的。
况且,自己现在不过是将死之人,至少在这些人看来是这样的。
“不就是去金营走一趟?”
赵构说着看向张邦昌,“张相,准备行囊走吧。”
空气似乎凝住了,好像没有人会想到他赵构会这么痛快地答应去金营。
虽然说君命难违,可要是不想去,总有推搪的理由。
如果突然大病,如果突然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只要理由充分,别人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很多人都是这么干的。
张邦昌像是被阎王点了命,沮丧的脸更难看了许多。
可是,没有人同情他的遭遇,对于他的表情,人们更是表现出厌恶。
相比于张邦昌,人们发现赵构的形象高大了许多。
从进门到现在,这位王爷可没有露出半点贪生怕死的痕迹。
在离开时,一首观察赵构举动的种师道有些不确定地问,“康王,如果你需要,我请求官家多派些护卫给你。”
赵构摆手表示不用,他心里明白,种师道这么一问肯定不是真的要派兵保护自己,毕竟进了金营,再多的护卫也是任人宰割的命。
他这个问候,更多的是出于某种态度,他在释放对自己的善意。
赵构满意地看向种师道,笑着说,“种将军,如今金人就在眼前,可是敌人可不仅仅是金人,你要多多保重,只有好好活着,才能为大宋出力呀。”
也没多做停留,赵构很潇洒地离去,这时候要是跟种师道说有人要害你,恐怕种师道是不会相信的。
等赵构离开了很远,种师道都没有回过神。
作为武将,西肢发达头脑简单是人们刻板印象,但在大宋,武将可都是能文能武的货色。
种师道显然也感觉到了赵构的话似乎不是随口说说,而是有所指。
可是他也刚来京都,对这里的人和事根本不了解,甚至对官家也是陌生的,因为在他来的半路上,大宋的官家还是赵佶。
所以种师道来到京都,只能埋头听命官家的话,其他的一概不管。
这么做之前觉得是正确的,可现在想来…。
不知道什么原因,种师道觉得后背有点凉。
去金营的路上,张邦昌一步三回头,仿佛像是在告别家人般恋恋不舍。
看在眼里的赵构说,“别看了,这次你死不了。”
“王爷怎么就那么笃定?
我们和金人来往少,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性情。”
张邦昌不自信地回。
“我的命很金贵的,放心吧。”
赵构又回。
这下张邦昌安心了许多,因为他看到赵构真就没有当回事一样神情自若,这让他有种错觉,也许真的只是自己胡思乱想。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张邦昌赶紧跟上来追问。
这真的是一个宰相的定力吗?
赵构怎么看,这张邦昌也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市井之徒受惊后的样子。
“我看了,你的命相是皇帝命。”
赵构刚说完,张邦昌就不受控制地感觉双腿无力,然后扑通跪了下来。
“天地可鉴,我张邦昌绝没有谋逆之心。
王爷,你替我做证。
王爷,王爷…。”
赵构早己经走远,他没工夫在这时候断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