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后山那声凄厉的哨响,像一根尖针,扎在村长王老汉的心上。
他僵在屋檐下,望着山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旱烟杆,指节泛白。
风卷着树叶的 “沙沙” 声里,似乎藏着无数双眼睛,正盯着沉睡的黑石村。
“谁?!”
村长猛地喝了一声,伸手摸向腰间 —— 那里常年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是年轻时打猎用的。
可回应他的,只有更深的寂静,连刚才被掐断的狗吠,都没再响起一声。
他定了定神,提着灯笼往山边走了几步,昏黄的光线下,只有摇曳的树影,连个鬼影都没有。
就在他疑惑之际,村西头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是巡夜的两个壮丁。
“村长,您咋在这儿?
刚才那哨声……” 壮丁老李扛着锄头,神色紧张。
村长松了口气,又迅速皱起眉:“没看着人?
你们刚才在哪儿巡?”
“在村东头溪边,听见哨声就往这边跑了,” 另一个壮丁小王挠了挠头,“会不会是山里的野兽?
前几天我还见着只野狐狸,叫起来也怪瘆人的。”
村长沉默了片刻,心里的石头稍稍落地 —— 是啊,这山里常有野兽出没,说不定真是狐狸或夜枭的叫声,被自己过度紧张听岔了。
他挥了挥手:“今晚多巡两趟,尤其盯着山边,有动静立刻喊人。”
“哎,知道了!”
看着两个壮丁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村长又站了一会儿,才提着灯笼往家走。
月光洒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刚才说书人说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来 ——“这世道怕是要乱”,他叹了口气,只盼着是自己多心,盼着去修驿道的人能早点平安回来。
第二天一早,村长就把村民们召集到了老槐树下,没提昨晚的哨声,只说最近山边不太平,让大家别去山北边采药,晚上早点关门,又安排了几个壮丁轮流巡夜。
村民们虽有些疑惑,但见村长神色严肃,也都应了下来。
陈石是在娘的催促下起床的,昨晚他也听见了那声哨响,心里嘀咕了半天,早上问娘,娘只说可能是野兽叫,让他别瞎想。
他跟着娘去地里除草时,见村民们都在议论巡夜的事,才知道村长安排了人守着村子,心里那份莫名的不安,又淡了些。
接下来的日子,黑石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陈石每天帮娘干活,下午偶尔会跟王小六、王丫儿去溪边玩一会儿,但没再像以前那样疯跑。
他总会想起爹,想起爹走时说的 “一个月就回来”,于是每天傍晚,他都会去村口的老槐树下站一会儿,望着山口的方向,盼着能看见爹的身影。
这天下午,陈石刚从溪边洗衣服回来,就见铁蛋蹲在自家院门口磨着一把小凿子 —— 那是李大叔教他打铁时给的工具。
铁蛋比陈石大一岁,跟着李大叔学打铁快两年了,手上常年带着一层薄茧,见陈石回来,他立刻放下凿子,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怀里还揣着个鼓囊囊的布包。
“阿石,师父走之前让我给你留了东西,” 铁蛋的声音比平时沉了些,伸手把布包递过来,“前几天整理师父的铁匠铺,在铁砧底下找着的,师父说等你真需要的时候再给你。”
陈石心里猛地一揪 —— 李大叔是村里唯一的铁匠,铁蛋是他最上心的学徒,连打铁的诀窍都肯倾囊相授,如今李大叔去了修驿道,连东西都特意托付给学徒转交。
他接过布包,入手就觉出沉甸甸的分量,指尖还能触到布面下冷硬的铁感。
“是…… 是刀吗?”
陈石的声音有些发颤。
铁蛋点头,指了指布包:“师父走之前那天连夜为你打的,说你年纪小,刀身没做太长,刚好能攥在手里。
他还跟我说,这刀不是让你玩的,是真遇到危险时能防身的,让你别轻易露出来,也别辜负了这把刀的火候。”
陈石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一把尺来长的短刀躺在里面 —— 刀身是上好的黑铁,边缘磨得发亮,连刀背上的锻打纹路都清晰可见,刀柄缠着浸过蜡的粗麻绳,握在手里不滑不硌,正好贴合掌心。
他轻轻挥了挥,刀刃划破空气时带着细微的 “咻” 声,比村里猎户用的短刀还要锋利几分。
“师父打这刀的时候,还念叨着说,等他从驿道回来,就教你怎么磨刀,怎么用刀劈柴不会卷刃,” 铁蛋的眼眶有点红,“可现在…… 都一个月了,师父和你爹都没消息。”
陈石握紧刀柄,指节都有些发白。
他想起李大叔打铁时的模样 —— 火光映着他的脸,铁钳夹着烧红的铁块,锤子落下时力道十足,连铁蛋都得在旁边帮忙拉风箱。
如今这把凝聚了心思的刀,成了李大叔留下的念想,也成了他心里的一份牵挂。
“我知道了,” 陈石把刀重新包好,塞进床底下的木箱,“谢谢你,铁蛋,辛苦你还记着这事。”
铁蛋摇了摇头,又拿起地上的凿子:“师父交代的事,我肯定得做到。
要是…… 要是有师父的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说完,他攥着凿子,慢慢走回了铁匠铺 —— 那里还留着李大叔没打完的马蹄铁,铁砧上的火星好像还没凉透。
陈石坐在床边,摸着木箱里的短刀,心里那份想找到爹和李大叔的念头,像被火淬过一样,越来越坚定。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山口始终空荡荡的。
转眼一个月就到了。
这天早上,陈石特意起得很早,帮娘挑完水,就揣着娘烙的饼,往村口跑。
他记得爹说过,一个月后会从镇上回来,说不定今天就能看见爹和李大叔一起回来。
老槐树下,己经站了几个人,都是去修驿道的村民的家人 —— 李狗蛋的娘,还有村里老张家的媳妇,她们都跟陈石一样,盼着亲人回来。
“阿石,你爹和李铁匠有消息吗?”
李狗蛋的娘红着眼圈,声音有些沙哑。
这一个月里,她几乎每天都来村口等,连铁蛋去铁匠铺时,她都会绕过去问两句。
陈石摇了摇头,心里也有些发慌:“还没呢,说不定路上耽搁了。”
“耽搁?
都一个月了,就算走得慢,也该到了啊!”
老张家的媳妇抹了把眼泪,“我家老张走的时候说,驿道半个月就能修完,剩下的时间用来赶路,怎么会耽搁这么久?”
陈石的心沉了沉 —— 他也想起爹说过,修驿道的活不重,一个月肯定能回来。
可现在,一个月到了,别说人,连个捎信的都没有。
“会不会是遇到马贼了?”
李狗蛋的娘突然说了一句,声音里满是恐惧。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砸在几个人的心上。
陈石猛地想起王丫儿说的山北边有马贼,想起说书人讲的江湖故事,手心瞬间冒出了汗。
“别瞎猜!”
陈石强装镇定,“官差不是跟他们一起走的吗?
马贼不敢惹官差的。”
可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想起一个月前那晚的哨声,想起村长安排的巡夜,想起官差打造的那些凶巴巴的弯刀 —— 这些事,好像都串在了一起,让他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几个人在村口等到太阳落山,还是没看见任何人影,只好各自回家。
陈石走在回家的路上,脚步沉重,脑子里乱糟糟的 —— 爹和李大叔到底去哪儿了?
为什么还不回来?
是不是真的出了事?
回到家,娘己经做好了晚饭,见他回来,赶紧迎上来:“你爹有消息吗?”
陈石摇了摇头,不敢看娘的眼睛:“还没,可能…… 可能路上有事耽搁了。”
娘的脸色暗了下去,默默转身去端菜。
晚饭时,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晚上,陈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想起爹摸他头时的温度,想起娘连夜烙饼的身影,想起李大叔给的那把短刀,想起铁蛋红着眼圈说 “师父交代的事我肯定做到”,想起自己想去小武馆学武的念头 —— 如果爹和李大叔真的出了事,他该怎么办?
他连保护娘的能力都没有。
不行,不能就这么等下去!
陈石猛地坐起来,眼睛亮了 —— 他要去镇上,去修驿道的地方,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算爹和李大叔真的遇到危险,他也要找到他们,就算没本事,也不能坐以待毙。
他悄悄爬下床,想去厨房拿两个饼当干粮,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堂屋传来动静 —— 是娘起来了。
“阿石?
你咋还没睡?”
娘的声音带着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陈石心里一紧,赶紧缩回脚步,却还是被娘撞见了。
娘举着油灯走过来,看见他穿着外衣,手里还攥着个布包,瞬间就明白了。
“你要去哪儿?”
娘的声音沉了下来。
“我…… 我想去镇上看看,找我爹和李大叔……” 陈石低着头,不敢看娘的眼睛。
“不行!”
娘突然提高了声音,手里的油灯都晃了晃,“镇上那么远,山边又不太平,你一个小孩子去,要是出了事,娘怎么办?
你爹和李铁匠要是知道了,该多担心?”
“可他们都一个月没回来了!”
陈石抬起头,眼眶通红,“我不能就这么等着,万一他们出事了呢?”
“出事也轮不到你去!”
娘的声音软了些,眼眶也红了,“明天我去跟村长说,让村长派人去镇上问问,你听话,在家等着,啊?”
陈石咬着唇,没说话 —— 他知道娘是担心他,可村长说不定明天又会找借口拖延,他等不了了。
娘把他拉回房间,看着他躺下,又在床边守了一会儿,才吹了灯离开。
陈石躺在黑暗里,听着娘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心里的念头却越来越坚定。
他等娘睡熟,悄悄爬起来,摸黑从厨房拿了两个饼塞进布包,又走到床底,把装着短刀的布包取出来,紧紧抱在怀里。
刀柄上的麻绳硌着掌心,带着李大叔锻打时留下的温度,让他莫名安心了些 —— 这是李大叔给的刀,是铁蛋亲手转交的,说不定真能帮上忙。
他轻轻推开房门,月光洒在院子里,像一层薄薄的霜。
他回头看了眼娘的房间,心里默念:“娘,对不起,等我找到爹他们,就回来。”
然后,他猫着腰,顺着墙根,往村口的方向走去。
刚走出巷子口,就听见村口老槐树下传来 “咔嚓” 一声 —— 是树枝断裂的声音!
陈石瞬间僵住,大气不敢喘。
月光下,他看见老槐树的阴影里,站着两个模糊的黑影,手里似乎还提着什么东西,反光一闪,像是刀!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其中一个黑影突然开口,声音极小,若有若无的:“动...快点,别...发现了…… 那批...驿道...可不能...活着回……”陈石的心脏猛地一缩 —— 修驿道的人?
他们说的,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