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的橡胶手套沾了水汽,在冷光灯下泛着黏腻的光。
他俯身调整无影灯的角度,光束扫过手术台上面目全非的遗体时,一滴混着冰碴的雨水突然坠在他后颈。
车祸撞击导致颅骨粉碎性骨折,右臂缺失。
值班医生递来档案时,手指在林小蔓这个名字上顿了顿,家属要求复原成生前模样……至少能辨认五官。
陆离将镊子探进遗体塌陷的眼眶,碎骨渣簌簌落在不锈钢托盘里。
防腐药水辛辣的气味裹着尸臭在鼻腔炸开,他习惯性偏头咳嗽,左眼灰蓝的瞳孔在镜片后泛起血丝。
三天前那场诡异的葬礼之后,他的虹膜异色症愈发明显,仿佛有冰锥在视神经里搅动。
化妆刷蘸着特制油彩扫过颧骨时,他突然僵住了。
尸体的左眼球正在他掌心轻微震颤。
不是尸僵带来的抽搐,而是某种有意识的转动——那颗浑浊的眼球缓缓转向左侧,直勾勾盯着墙上的化妆镜。
陆离顺着那道凝固的视线望去,镜面蒙着层乳白雾气,隐约映出他身后某个佝偻的黑影。
谁?他猛地转身。
空荡的整容室里只有排风扇的嗡鸣。
停尸柜金属门上的编号在暗处幽幽发亮,13 号柜门缝渗出一线猩红,转眼又被冷气凝成冰珠。
陆离摘下手套,露出小指上缠绕的褪色蝴蝶发卡。
母亲临终前攥着这枚发卡尖叫别照镜子的画面,随着发卡冰凉的触感再度刺入太阳穴。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遗体。
少女脖颈处有道淤黑的指印,五指轮廓清晰得像是烙进皮肉。
陆离的指尖悬在伤痕上方,职业习惯让他比对着指节间距——成年男性的手,虎口有长期握刀的茧。
这不该出现在交通事故的尸体上。
陆哥,监控拍到张主任进冷库了。
实习生小林扒着门缝探头,鼻尖沾着粉底膏,说是要给林小蔓做遗体 SPA……话音未落,整容室的灯突然炸开一团火花。
黑暗吞没视野的刹那,陆离听见黏腻的水声。
不是雨声,是某种胶质物在镜面上蠕动的声响。
他摸到手电筒照向声源,光束扫过镜面时,一张溃烂的人脸正贴在他背后。
小心!金属托盘砸在地上的巨响震碎了幻觉。
灯光重新亮起时,小林正扶着门框大喘气,化妆箱翻倒在她脚边,散落的假睫毛粘在溅了福尔马林的地板上。
你脸色比尸体还吓人。
小林弯腰捡拾工具,马尾辫扫过领口时,露出后颈一抹淤青。
陆离的视线定在那片皮肤上。
青紫的指痕,和林小蔓脖颈的印记如出一辙。
次日清晨,陆离在焚化炉轰鸣声中惊醒。
昨夜替林小蔓缝合下颌时,他竟然伏在操作台上昏睡过去,梦里全是镜子碎裂的脆响。
更衣室镜框边缘凝着霜花,他捧水抹了把脸,突然发现镜中人的右眼瞳色变成了纯黑。
张主任死了。
小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时,陆离的化妆笔正在遗体眉骨处歪斜。
他转头看见女孩举着手机,屏幕上是监控视频截图:凌晨三点十二分,张主任在 13 号停尸柜前僵硬地抬起手,五指张开按在自己喉结上——和林小蔓颈部的指印完全重合。
急诊科说是心源性猝死。
小林的声音发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但你看他最后这个动作……像不像在给自己刻手印?陆离的目光移向冷藏柜。
13 号柜的镜面门蒙着层血膜,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擦拭,指腹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翻过手掌时,一道细长的伤口横贯生命线,渗出的血珠坠向地面,在瓷砖上绽成诡异的符文。
今天农历十五。
小林突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食堂阿姨说……每月这时候,停尸间的镜子都会哭。
骤起的穿堂风掀开遗体身上的白布,林小蔓被缝合的嘴唇竟扯开一道缝隙。
陆离看见她的舌尖抵着齿列,上面沾着暗红的碎屑——那不是血痂,是祠堂常用的线香灰烬。
更衣室传来吹风机的嗡鸣,他循声推开虚掩的门,热风正将镜面蒸腾出大片雾气。
在雾气彻底遮蔽视野前,他瞥见镜中映出的化妆台上,多了一支正在旋转的化妆刷。
刷毛沾着新鲜的血浆。
第二章:镜渊化妆刷在镜面上拖出蜿蜒的血痕,像一条苏醒的赤蛇。
陆离的呼吸凝成白雾,在镜面蒙出灰翳的刹那,那支刷子突然静止了。
血珠顺着刷杆滴落,在台面洇出个歪斜的替字。
更衣室的灯管突然频闪,镜中景象开始扭曲。
陆离看见自己的倒影裂成两半,一半穿着沾满防腐剂的工装,另一半裹着寿衣般的漆黑长袍。
黑袍陆离的右眼完全被墨色吞噬,嘴角正以人类做不到的弧度向上撕裂。
陆哥!殡仪馆的电路又跳闸了!小林的尖叫刺破幻象。
陆离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冷藏柜的金属把手。
13 号柜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镜面内侧凝结的血痂正在融化,暗红液体顺着门缝蜿蜒而下,在地面汇成细流。
他摸到柜门温度计显示零下 18℃,可那些血液分明在沸腾冒泡。
帮我拿紫外线灯。
陆离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他扯下橡胶手套,掌心那道横贯生命线的伤口已经结痂,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小林抱着设备冲进来时,马尾辫扫过他的手腕,后颈淤青比昨夜更显狰狞。
冷光扫过 13 号柜的瞬间,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镜面内侧用血画满了符咒,最醒目的是中央的篆体替字。
更诡异的是这些血迹的分布——所有符文都呈现向外喷溅的形态,仿佛有人被锁在柜中时,用指甲蘸着自己的血在镜面书写。
可林小蔓的尸体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整容室,监控显示整夜无人接近停尸柜。
这个月第三起了。
小林翻着值班记录本,指尖在某个日期上重重敲击,张主任、上个月猝死的李会计、还有半年前失踪的夜班保安……全死在农历十五。
陆离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母亲临终前扭曲的面孔突然浮现在血符上,她破碎的尖叫与现实中某处传来的化妆刷声响重叠。
那声音细碎绵密,像是有人正在隔壁给尸体上妆,可此刻整层楼只有他们两人。
去查近五年的员工档案。
陆离扯下沾血的工装外套,灰蓝异瞳在暗处泛着冷光,把所有农历十五的死亡案例整理出来,包括……整容室传来玻璃炸裂的脆响。
林小蔓的化妆镜碎成蛛网,镜框缝隙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
陆离蹲身查看时,一滴液体坠在他手背,瞬间腐蚀出焦黑的灼痕。
这不是血,是混着香灰的尸油。
镜面残片上映出无数晃动的黑影,每个影子都在重复梳头的动作——和现任馆长中风时的抽搐一模一样。
需要报警吗?小林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后颈的淤青不知何时蔓延到了耳根,像只逐渐收紧的鬼手。
陆离用镊子夹起一片碎镜,瞳孔骤缩。
镜片背面粘着半张黄符,朱砂绘制的咒文被尸油晕染,依稀能辨出换骨借寿等字眼。
这让他想起三天前那场蹊跷的葬礼——富豪遗体入殂时,家属坚持要在冰棺四角摆放铜镜,当时有个穿唐装的男人说这是镇魂镜。
穿堂风裹着纸钱从走廊掠过,停尸间的门突然自动闭合。
备用电源的幽绿指示灯下,所有冷藏柜的镜面同时泛起血光。
陆离听见此起彼伏的抓挠声,仿佛有无数具尸体正在柜中挣扎。
13 号柜的警报灯疯狂闪烁,温度显示屏的数字正在急速攀升。
退后!柜门炸开的瞬间,腐臭味混着冰碴喷涌而出。
陆离将小林推向墙角,自己却被飞溅的镜片划破脸颊。
温热的血珠溅在 13 号柜的镜面上,那些血符突然活过来般开始蠕动,最终汇聚成一张模糊的人脸——正是监控视频里掐着自己脖子的张主任。
人脸张开黑洞般的嘴,粘稠的血浆顺着镜面流淌,在地面汇成一行字:还剩六个。
整层楼的电源彻底瘫痪。
黑暗中,陆离感觉有冰冷的手指抚过他掌心的伤口,那个黑袍倒影的声音直接在颅骨内响起:你闻到了吗?祠堂线香的味道……就像二十年前那场大火。
应急灯亮起时,镜面血字已消失无踪。
小林蜷缩在墙角发抖,她的工牌链子不知何时缠住了脖子,金属扣深深勒进淤青指痕的位置。
陆离正要上前,整容室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他们冲进房间时,林小蔓的遗体正端坐在化妆椅上。
原本缝合完好的头颅以诡异的角度后仰,***的喉管里插着支化妆刷,刷毛沾满新鲜的血浆。
更骇人的是她的右手——缺失的右臂不知何时再生,此刻正握着眼线笔,在镜面上画出一串生辰八字。
陆离的血液瞬间凝固。
那串数字,是他藏在钱包最深处的秘密。
子夜时分,陆离蹲在档案室翻找旧报纸。
泛黄的《临江晚报》头版照片里,1994 年殡仪馆火灾现场升起的黑烟形似骷髅。
报道称十三人遇难,但配图角落的担架上分明躺着第十四具焦尸,那具尸体右手小指套着枚蝴蝶发卡——和他母亲遗留的一模一样。
需要帮忙吗?低沉的男声惊得陆离撞翻档案架。
穿唐装的男人弯腰捡起散落的文件,银丝眼镜后藏着双琥珀色的眼睛。
他胸前挂着枚八卦铜镜,镜缘刻着阴阳二字。
沈墨,民俗研究所的。
男人递来的名片沾着檀香,最近在调查一起延续三十年的换命仪式,死者脖颈都有黑色指印。
他指尖轻点陆离的工牌,比如你那位同事。
"你为什么深夜会出现在殡仪馆里?"陆离谨慎的盯着沈墨。
这时整栋楼突然剧烈震颤。
档案柜的玻璃门映出无数奔跑的黑影,每个影子脖颈都缠着青紫手印。
沈墨没有回答,陆离反而是将铜镜按在陆离掌心,镜面触感滚烫如烙铁:农历十五的恶灵索命只是个幌子,真正要小心的是……焚化炉的方向传来凄厉的尖叫。
陆离冲向走廊时,13 号停尸柜的警报声刺破夜空。
镜面内侧的血符正在燃烧,灰烬聚成张扭曲的人脸。
这次他看清了——那张脸的五官,分明是年轻时的现任馆长。
第三章:倒影焚化炉的尖叫像把生锈的锯子,将夜色割得支离破碎。
陆离冲向走廊时,13 号停尸柜的镜面正迸出幽蓝火苗,燃烧的血符在金属柜门上投出跳动的阴影——那张属于年轻馆长的脸,此刻正对着他露出森然笑意。
"别碰镜面!"沈墨的暴喝混着铜镜嗡鸣。
陆离的指尖距燃烧的符文仅剩半寸,黑袍倒影的呓语突然在耳蜗炸开:"你不想看看火灾那天的真相吗?"整面冷藏柜突然倾斜,镜面如同融化的水银将他吞没。
失重感席卷全身的刹那,陆离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不是活人的喘息,而是数百具尸体同时吸气时发出的空洞回响。
他摔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荧光绿的应急灯将太平间染成毒液般的色泽,陆离撑起身子时,掌心的伤口蹭过地砖,竟带起一串火星。
这里的空气粘稠如胶,防腐剂的味道里混着线香燃烧的焦甜。
当他抬头看向冷藏柜,全身血液瞬间冻结——所有镜面门都映出他的倒影,但每个倒影的右眼都漆黑如墨。
"欢迎来到镜像世界。
"沈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男人手中的八卦铜镜泛着血光,镜面映出的殡仪馆竟笼罩在熊熊烈火中,"只有阴时阴刻出生的人能穿越镜渊,看来你就是最后一个祭品。
"整容室方向传来滑轮摩擦地面的声响。
陆离握紧母亲遗留的蝴蝶发卡,金属边缘刺入掌心的疼痛让他保持清醒。
当那具盖着裹尸布的推车缓缓滑入视线时,他看见白布下隆起的轮廓在规律起伏,仿佛下面藏着个正在深呼吸的活人。
"尸体......在呼吸?"小林的声音突然响起。
陆离猛然回头,却发现实习生脖颈的淤青已经蔓延至下颌,工装领口渗出的黑血正顺着锁骨往下淌。
这个镜像世界的小林,瞳孔扩散得如同死人。
沈墨的铜镜突然射出一道金光,裹尸布被无形的手掀开。
林小蔓的遗体端坐在推车上,缝合线不知何时全部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