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村里人总说我是被阿娘偷换回家的真千金。我曾见过我的亲生父母来村里找过我。
但府里的假千金体弱多病,他们顾及她的身子便决定先瞒着。见我生活无忧无虑,
更是一拖再拖。直到我十八岁,他们才派人来接我回府。
1看着面前用力挤着眼泪向我诉说着愧疚与思念的亲生爹娘。我的心中毫无波澜。
我已经十八岁了。这些年我靠着自己的智慧和努力,成立了云衫坊。
一家风靡整个京城的成衣制造司,日进斗金。我有信心,也有能力将店铺开的更大,
直至分店遍布全国。总而言之,我现在的身价早已不是一个尚书府嫡女可以比拟的了。
而我也早就过了渴望爹娘关爱的年纪了。可当他们派人来接我的时候,我没有拒绝。
还是跟着他们回了慕府。慕家处处奢华。陌生的环境和无法融入的氛围让我感到愈发不适。
接风宴上,我终于见到了那个占据了我十八年嫡女位置的女子。慕倾辞被慕瑾护在身后,
弱柳扶风,脸上布满了惶恐。她很单薄,皮肤也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白皙。云舒,
这是你兄长慕瑾,这是倾辞。我微微颔首,没有言语。我无法忽视慕瑾眼中的敌意。
他不欢迎我。比起我这个素未谋面的妹妹,他和慕倾辞的感情更加深厚。我理解,
养条狗都会有感情,遑论朝夕相处的家人。慕夫人见我神色冷淡,叹气道:云舒,
你也别怪倾儿,这些年她身子总不见好,我们才决定暂时将你养在张家。
很早我就知道慕倾辞的存在。早在我记事起,养母李翠就说过我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从他们对待我的方式上来看,我并不意外。李翠和张铁柱都出身乡野,身子不好,外貌平平。
而我四肢纤长,五官出众,村里人总说我像个年画娃娃。我与他们一点也不像。不论是外貌,
亦或是性格。李翠见我反应平淡,一点也不见伤心。她气的扇了我一巴掌,
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她躺在床上,骂骂咧咧了一整天。
我从她的骂声中拼凑出了我被调包的真相。我和她的亲生女儿出生在同一天。
当年慕父有个极其宠爱的小妾,对慕夫人的打压怀恨在心,于是找到了李翠,
并串通产婆将我和慕倾辞调了包。李翠想让自己的女儿过上好日子,立马点头答应。
不想几年后东窗事发,小妾投了井。慕氏夫妇按着产婆所述几经辗转找到了我。
我见到他们后,以为他们很快就会接我回家。毕竟没有亲生父母不会要自己的孩子。
甚至就连李翠这样一个对我动辄打骂的养母也无法割舍自己的亲骨肉。
重男轻女的思想在她的心里根深蒂固,但她依旧每日想念被调包的亲生女儿。我和李翠一样,
无时无刻不在期待慕府的人来。从酷暑到寒冬,我每天都坐在村口的大石头上望眼欲穿。
那时候,
村里的人路过我时总会忍不住调侃我一句:大丫又在等你那有钱人家的爹娘来接你啊?
真是养不熟的白眼儿狼。半年,一年,日复一日,我都有等到他们来接我。我安慰自己,
太远了。从京城到村里的山路崎岖,路途遥远,不怪他们。
对不起……我没有要抢你的位置,云舒,你骂我吧,你骂几句出出气……
慕倾辞突然凑到我面前,她拉着我的手声泪俱下的求我原谅。没等我开口,
慕瑾一把将她护在怀里。倾儿,被调包又不怪你,你不用对她低声下气!
她的眼里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滴滴的滚落。她通红着双眼执着的盯着我。
像是不得到我的原谅,她就会哭死在我面前一般。对面的慕夫人心疼得跟着抹眼泪。
慕父沉默的看着我。他们都在等我。等我释然,等我大度的原谅,然后就此揭过,皆大欢喜。
可我是个小气的人,欠我的就该加倍奉还给我。我扯了扯嘴角,看向慕倾辞。
你若身体好些了,便去看看李翠吧,她很想你。话音未落,慕瑾就被激怒。
他把慕倾辞紧紧的拥在怀中质问我:慕云舒,你安的什么心?
谁不知道李翠是个心狠手辣的恶妇,你让倾儿回去,是想害死她吗?
看着他这张面目狰狞的嘴脸,我忍不住笑了。
原来他们一直都知道李翠是个心狠手辣的恶妇啊。2我被安排住进了清涟苑。院子很大,
能看出来被精心布置过。花园里盛放着红艳的牡丹,绿色的帷幔,粉色的床帘。
不知道的还以为走进了什么勾栏苑。我伸出手去触摸面前的那株牡丹,脸隐在阴影中。
慕夫人站在院门口,眼神期期艾艾的看着我,满含着期待与讨好。我知道,
她想看到的是我惊喜和兴奋的表情。最好还能因此对她满怀感激。但我终究还是让她失望了。
我揪下手中的花朵丢进泥土,又转身扯下帷幔。云舒,你不喜欢?嗯,不喜欢。
是慕倾辞告诉你们我喜欢大红大绿的?我反问她。不怪倾儿,怪我,我该先问问你的。
慕夫人下意识的维护养女,她从没想过这个家最不欢迎我的大概就是慕倾辞。
她只是想用尽全力补偿我。这样她自己才不会因为愧疚而陷入自责中。
慕安抚好养妹匆匆赶来。我的行为彻底惹怒了他,他一脚踢开地上的帷幔。慕云舒,
你知不知道为了你,娘耗费了多少心血?我扬起脸直视他:不知。
他气极:你不要总觉的我们亏欠你,当初你被调包不是我们的错。我勾起嘴角,
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所以?是我的错?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只剩下慕夫人的啜泣声。
慕瑾神色复杂。我的反应令他们感到意外。他们觉得我长于乡野,没见过世面。渴望自由,
也渴望被爱。随便给我点珠宝首饰和一点关怀,就足够让我感恩戴德。
如今却发现我不为所动。于是他们恼羞成怒。我累了,也懒得再与慕瑾掰扯,下了逐客令。
这天晚上,我住进了心心念念半辈子的慕府宅院。却怎么也睡不着。第二日,
我早早的就起了床。我就着饭桌,在上纸上画起图案来。慕家人以为我大字不识,
所以连书桌都未替我准备。没多久,房门外响起脚步声。慕倾辞带着侍女走进来。
昨日娘回来与我说,我替你选的装饰你不喜欢,所以今日特地来给你赔个不是。
她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我的房间。嘴上说着道歉的话语,脸上却无半分歉意。
无非就是来彰显主人身份耀武扬威罢了。见我不接话,她突然掩嘴笑了起来。
昨日的柔弱被骄纵替代,眼里对我的厌恶一览无遗。慕云舒,
你猜你为什么迟迟没被接回来?她俯视着我,脸上的笑容愈发大。
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你,爹娘当时想去小山村接你,我故意泡了冷水澡,当晚就病了,
爹娘疼惜我便没去。第二次想去接你的时候,我闹着离家出走。她贴近我,
想在我的脸上看到裂痕。你猜怎么着?爹娘急了,他们怕失去我,
向我保证再也不会去见你。从那以后,他们就真的没再提起过你。其实比起慕云舒,
我觉得你更适合叫张大丫。慕倾辞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我盯着她,也笑了。咚!
下一秒,我抬手按着她的头使劲磕到桌子上。3砚台里的墨汁洒出来糊了她一脸。
慕倾辞毫无防备的栽倒在地上。她捂着额头不可置信。
从小到大被捧在手心的她什么时候被如此羞辱过。张大丫,你敢对我动手!我不发一言,
抽出随身的匕首,蹲下身在她脸上比划。你要干什么?秋菊救我!
她身边的侍女早就吓傻了,怔怔的站在旁边不敢动。我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抵在柱子边,
大红色的帷幔衬得慕倾辞窒息苍白的脸,有一种说不出的凄美。她的脸上,
骄纵和挑衅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被惊恐取而代之。我附在她耳边轻声细语:你说,
如果我不小心把你掐死了,再用匕首划花你的脸,爹娘还认的出你吗?
慕倾辞被我掐的直翻白眼,双手不住的挣扎。在她彻底窒息前,秋菊终于有了反应,
赶忙上前来拉开我。我顺势放开手,站起来慢条斯理的用手帕擦着手。重获自由后,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拍着胸口,心有余悸的看着我。你这个……疯子……她浑身颤抖,
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冷冷的盯着她。在我反悔前,麻溜的滚。
慕倾辞不敢再惹我,在侍女的搀扶下落荒而逃。之后的一整天都没人再来打扰我。直到晚上,
慕夫人身边的嬷嬷来请我去参加家宴。大厅里,慕夫人和慕家父子早早的就坐上了席位,
只有慕倾辞迟迟未到。我向他们行礼后,乖乖的跪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半晌,慕父开了口。
听闻,今晨倾儿去了你院儿里?我颔首,没有丝毫隐瞒。来过,但相处的并不愉快。
他没想到我会直接承认,但也没有苛责。府里突然多了一位主子,所有人都需要适应,
你也别怪倾儿,和她多相处一段时日就好了。我深感无语,不想再接话,
大厅里的气氛瞬间冰冷起来。席间,
慕夫人笑着和我说话:看看我的云舒现在出落的多漂亮,真是便宜了裴家那小子了。
对了,云舒刚回来还不知道吧?我们和裴家是世交,
当初你还在我腹中时就指给了裴家嫡子裴羡,而今你也十八了,是时候履行当初的婚约了。
我心中冷笑。终究还是忍不住向我开口了。慕倾辞嫌弃裴羡是个纨绔,
定然不想把自己的一辈子搭在一个胸无点墨的花架子手中。
所以就想起了我这个真正的慕家嫡女。她想让我代替她履行婚约。
我看着眼前带着虚伪笑容的亲生父母道:我可以替嫁。慕夫人一惊,
连忙否认:你这孩子,什么替嫁不替嫁的,你本来就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我不想再听她虚假的辩驳,出言打断:但我有个条件。慕父连忙将手覆上慕夫人的,
示意她听我说完。我要你们举办宴会,昭告天下所有人,我才是真正的慕家嫡女,
并澄清慕倾辞的养女身份。不等慕氏夫妇反应,
一直隐在角落里的慕瑾倒着急起来:休想,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妄想取代倾儿的位置?
我蓦地笑出声来,眼神却如利剑一般射向他:呵,凭什么?
就凭这十八年来你们从未教养过我,明知我在李翠身边过的不好,却从未伸出援手,
现在需要我了便将我接回来用点小恩小惠打发……啪!慕父摔碎了手中的茶盏。
什么叫小恩小惠,我们用尽全力在补偿你,你竟一点不知足。他的气势很足,
浸淫官场多年发起火来让人心生畏惧。但于我而言不足为惧。
我反唇相讥:慕尚书说的补偿,莫不是那座大红大绿的院子,
和昨夜送来的那些廉价的衣裳首饰?4慕夫人想辩解,张了张嘴却发现无从开口。
我不再伪装,从袖口中掏出云衫坊主人的信物。
浪费再多的口舌也比不上人们亲眼所见来的真实。十三岁时,
我有幸遇见了流落到村里的师父,她是宫中的绣娘。见我可怜,
便将一身的技艺都传授与我了。十五岁,我创立云衫坊,如今我手下有绣娘千人,
生意遍布全国,就连宫里的贵人们都争相购买我坊里的衣饰。我拍了拍手,
长年跟随我的侍女凌烟端着衣饰走进来。这套衣饰乃云衫坊的新品,全京城只此一套,
权当送与夫人的见面礼。慕夫人错愕的看着面前的衣服,又抬眼看了看我。
慕父和慕瑾则盯着我手中信物陷入了沉思。他们从未关注过我,也不在乎我的所有动向。
在我回到慕府之前,他们甚至觉得我不过是一个养在乡野的无知少女,胆小怯懦,
单纯且蠢笨,是可以任他们摆布的最佳傀儡人选。可他们错了。我不仅胆识过人,宠辱不惊。
还给他们带来了云衫坊坊主这样一个王炸信息。
若不是最近的一桩大买卖需要官家小姐的身份,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踏足慕家。
我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考虑我的条件,若想好了便派人来知会我一声,我随时恭候。
慕父愤怒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慢慢转变为欣赏。
没有人会拒绝一个能为家族带来利益的女儿。况且,我这个被他们放弃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