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秦淮河时,沈砚正跪在青石板上数莲花灯。
嫡母房里的李嬷嬷特意选了水榭最湿滑的位置,让他对着满池残荷抄《孝经》。
墨汁在宣纸上晕成团团鬼影,像极了他今晨在柴房看到的,那只被毒死的黑猫。
"三少爷仔细着凉。
"李嬷嬷将冰镇杨梅汁泼在他后颈,铜盆边缘刻着沈家商号的朱雀纹,"夫人说等大少爷的桂花糕蒸好了,赏您头一份。
"沈砚握笔的手顿了顿。
嫡兄沈珏对桂花过敏,这是全府上下心照不宣的秘密。
檐角铜铃突然叮当作响,十二盏描金宫灯次第亮起,他看见嫡母王氏的蜀锦裙裾扫过水面浮灯,在暮色中泛着血色的光。
"砚儿快来。
"王氏拈着块金丝糕笑得慈爱,"你兄长特意从白鹿书院带回的状元饼。
"沈砚看着沈珏腰间新换的羊脂玉佩——那本该是他生母的遗物。
喉间突然被塞入滚烫的糕点,杏仁味混着奇怪的回甘在舌尖炸开。
剧痛从五脏六腑漫上来时,沈砚听见沈珏的惨叫。
嫡母染着丹蔻的指甲掐进他下巴:"小杂种竟敢毒害嫡兄!
"他挣扎着去抓案上银筷,却被王氏用锦帕包着手,将剩余毒糕尽数塞进他口中。
"快来人啊!
三少爷发疯了!
"李嬷嬷的尖叫惊起飞鸟。
沈砚在窒息中看见沈珏好整以暇地擦拭嘴角,方才还抽搐的身体此刻正斜倚栏杆,将一包药粉洒入莲池。
当护院按住他西肢时,沈砚突然想起那只黑猫。
今晨它蜷在柴堆旁,金瞳里映出李嬷嬷往食盒撒药粉的模样。
此刻他就像那只被拖去乱葬岗的猫,在嫡母精心编排的戏码里,连抓痕都要被修剪成弑兄的罪证。
青石板腾起的水雾模糊了星月,沈砚被麻绳捆着坠入秦淮河。
重瞳最后映出的画面,是沈家画舫上突然熄灭的十二盏宫灯,以及嫡母鬓间那支衔着夜明珠的金步摇,在黑暗里幽幽如鬼火。
河水灌入肺腑时,他听见有人在唱《招魂引》。
七根琴弦震得水波漾起诡异纹路,有双手突然扣住他腕间命门。
沈砚在混沌中嗅到沉水香,盲眼女子雪白的衣袖拂过面颊,发间木簪雕着半只浴火凤凰。
"别咽气。
"云笙的银针扎进他风府穴,指尖按在颈侧跳动的血脉处,"他们给你喂的是牵机散,这毒爱往骨髓里钻。
"沈砚咳出黑血,看见她蒙眼白绫下蜿蜒的旧疤,像道被月光劈开的山峦。
破庙蛛网在夜风中簌簌作响,云笙用琴弦挑开他衣襟:"沈家人要你死三次。
"她点燃艾草烘烤金针,"落水时绑着青冥石,中毒后又封了哑穴,连阎王簿都该画押了。
"沈砚忽然抓住她手腕。
月光漏过残瓦照在斑驳墙壁,那里有用炭笔勾勒的《璇玑图》残卷。
云笙指尖抚过焦黄纸页:"这是我祖父临终前攥着的物件,背面拓印的恐怕是..."庙门突然被劲风破开,九霄阁杀手的弯刀映出冷月。
云笙反手将古琴掷向供桌,十三根琴弦根根绷首如刃。
沈砚滚到神龛后方,看见藏宝图碎片飘落在香灰里,背面凹凸的纹路竟与地砖图案严丝合缝。
"带图走!
"云笙的玉簪射穿灯笼,火苗顺着蛛网窜上房梁。
她劈手斩断两枚透骨钉,将沈砚推向突然显现的地道入口。
杀手头目的鹰笛吹出凄厉长音,沈砚在坠落瞬间看见云笙的白绫飘落断崖,发间木簪在月光下拼出完整的凤凰。
晨雾漫过山涧时,顾清远正在采止血藤。
药篓突然被撞翻,满身血污的少年攥着半幅丝绢跌进他怀里。
翰林院特制的桑皮纸从残卷中滑落,顾清远眯眼辨认着焦痕间的字迹——这分明是白鹿书院失踪三十年的《山河策》题封。
"想活命就记住这个。
"他蘸着药汁在沈砚掌心写策论要诀,"三日后入院试的考题,是论漕运与边关粮道。
"当追兵马蹄声逼近山崖时,顾清远将一枚青铜钥匙塞进他衣襟,钥匙纹路正与藏宝图背面的凹槽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