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破口大骂王石头原住县城老南关,前几年,旧城改造,县城外扩,他家宅基地被征用,
修成了南环路。县政府对所有拆迁户除进行统一安置外,
还根据各家的具体情况拨发了相应的拆迁赔偿款,以补偿其损失。
王石头对安置自己的新居倒还满意,只是为了拆迁款一事没少让他着急。
特别是当他听说别家的拆迁款都已先后兑付,而自家的竟还迟迟得不到解决,就更气上加气。
于是,他便三天两头跑拆迁办;但因种种原因,足足跑了两年多,却始终没能跑出个名堂。
就在半月前,王石头再次去拆迁办要自己的拆迁款,见仍得不到解决,一气之下,
竟砸了人家的办公桌,打了人家的人,结果人家打了110,他不但赔了人家的损失,
还被罚款拘留十五天。今天,王石头拘留期满获释回家。他背了铺盖卷,离开拘留所,
一路走去。春风理发馆老板名叫李平安,是王石头从小光***耍大的好伙伴,
成人后更成为了铁哥们。所以,王石头无论遇到啥高兴事或倒霉事,总爱向李平安倾诉。
再说,这春风理发馆地处南大街,与县政府斜对门。一因李平安理发手艺高,服务态度好,
二因店内环境好,整洁卫生,设施齐全,离县政府又近,因之,县政府大院的人,
上至县上领导,下到一般干部都爱到这里来理发。王石头踏进春风理发馆的当儿,
李平安正给一位中年汉子刮脸。王石头出事,李平安是知道的,所以,
这会他一见王石头本想问“出来了?”又觉不妥,忙改口说:“来了?抽烟自己取,
喝茶自己倒,等我忙完,我作东,咱俩好好喝一杯。”谁料,王石头竟不领情,
开口就骂:“喝个球?老子气都气饱哩!”李平安忙又安慰他:“算了算了,
事情过去就算了,气大伤身,气出病还得自己掏钱看。
”王石头却仍怒犹不息:“这事算不了!”李平安:“算不了,你还想咋着?
”王石头:“想咋着?我想操他冯子磊八辈祖宗!”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李平安一个“啊”字没出口,拿剃刀的手刹时擎在半空。那中年汉子更是浑身一动,
本欲坐起,却又强迫自己躺下,保持着平静。就连其他几位等待理发的顾客,
也同时瞪大了眼睛,直直看着王石头。李平安稍一回过神,
即冲王石头道:“你小子胡骂啥呢!”王石头不服气地道:“我就骂哩,
看他谁把老子的球给咬哩?!”“好,好”李平安努力克制住自己道:“你厉害,你厉害,
你厉害出去厉害去,甭在这影响我做生意。”说毕,便不再招理王石头,
顾自为那中年人刮脸。王石头却越发来劲:“李平安,你倒不是说的屁话!我骂冯子磊,
咋就影响你做生意哩?得是你这离县政府近,怕传到姓冯的耳朵里,受我的连害,
砸了你的饭碗?他姓冯的敢,看我不捶扁他!”“住口!”李平安终于再也控制不住,
冲王石头一声大喝,“再胡说八道,你给我出去!”王石头亦如火上浇油,
回骂李平安:“好你个李平安,我骂姓冯的,把你啥地方撞哩?你就翻脸,就不认哥们哩?
行,我走我走,老子永远再不会踏进你这鸟店半步!”边说就欲抬脚出门。恰在此时,
那中年人脸已刮完,忙一个弹跳而起,冲王石头背影厉声道:“你给我站住!
”王石头止住脚步,回身翻一眼中年人,满脸不屑地道:“你是哪根葱?干嘛要我站住?
”中年人:“你先甭管我是哪根葱,我只问你,你为啥骂冯子磊?
”王石头道:“我就骂他驴日的哩,他***该骂!”中年人强忍住气:“他咋该骂?
”王石头:“他就是该骂!他身为县长,吃老百姓熟的,拿老百姓生的,却吃人饭不办人事,
当官不为民作主。老百姓都不胜养头猪,杀了还能吃肉,卖了还能赚俩钱!”中年人:“他,
他咋吃人饭不干人事?咋当官不为民作主哩?”王石头:“他就是当官不为民作主,
不说旁人,就说我家的拆迁款吧,都两年多了,为啥不兑现?!
”中年人:“你家的拆迁款没落实,你去找拆迁办么,骂冯子磊做啥?
”王石头:“要是寻拆迁办能顶事,我还骂他姓冯的做球?!”中年人:“那好,我再问你,
你既然寻拆迁办不顶事,那你向冯子磊反映过没有?找过他没有?
”王石头:“我认得他是个茄锤子!”中年人:“这就是你混账哩!
你既然没向冯子磊反映过,没找过他,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你叫他咋管,咋为你作主?!
”王石头越发来气:“他不知道这事?他没法管?他是做球的?!
过去的皇上都能微服私访呢,他姓冯的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官,就不能也深入到群众中去,
听听老百姓的呼声,了解了解民情?惩治惩治那些吃人饭不干人事的东西!
就知道整天坐在办公室,喝茶看报,说不定还泡小姐呢。真真羞他先人哩,
干脆不如趁早回家给他婆娘抱娃去!”“你!”中年人顿时不由涨红了脸,使劲咽着唾沫,
显然是尽力保持着平静,对王石头说:“好,好,别的啥都不说哩,你只告诉我,
你姓啥叫啥?住在啥地方?”王石头毫不怯怕地道:“说就说,老子大名王石头,
原住老南关47号,咋?你得是想去给姓冯的打小报告?告诉你,老子不怕!
大不了他姓冯的把老子抓起来,老子再进一回拘留所!”中年人威严地看一眼王石头:“行,
你小子有种,咱一星期后见分晓!”话落点,即大踏步而去。王石头眼望其背影,
仍满心不服气地追出骂道:“吔吔吔,看把你牛皮的,一星期见分晓,你以为你是谁?!
”李平安忙上前使劲将王石头拽回店内,骂道:“王石头,你还胡骂啥呢?你知道不知道,
今个你***把天大的乱子撞下哩!”王石头:“我撞下啥乱子哩?
”李平安:“你知道刚刚那人是谁?”王石头:“是谁?
”李平安:“他就是咱们县县长冯子磊!”“啊!”王石头这下才算真真吃惊不小,
一***软瘫在地。2、骂后惊魂离了春风理发馆,王石头只觉得晕头涨脑,一路踉跄,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进的家门。妻子白秀英见他回来,不由又惊又喜,
又是忙着给他打洗脸水,又是为他泡茶。可王石头却提不起半点精神,一***跌坐进沙发,
仰身靠在沙发背上,半闭起双眼,显出浑身软弱无力,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白秀英忙上前关切地问:“石头,你这是咋哩?是不是在里边他们打你哩?”王石头摇摇头。
白秀英:“他们给你罪受哩?”王石头仍摇头。
白秀英继续道:“再不就是你觉得自己进一回拘留所,太丢面子,心里憋气。
可这话又说回来,你没听老人言,‘父打子不羞,官打民不羞,’进拘留所,
是咱犯了国家的法,你以后接受教训,有事说事,有理说理,再甭发你那牛脾气就行哩。
再说,你如今已经出来哩,就再甭想那些烦心事哩,以后好好过咱的日子要紧。
”王石头这才长叹一声道:“唉,我这回虽说是出来哩,只怕弄不好还得进去。”“啥?
”白秀英闻言不解地盯着丈夫问:“你说啥,还得进去?你,你又惹下啥祸哩?
”王石头:“我、我把咱县县长冯子磊给骂哩。”“啊!”白秀英大惊,连连逼问:“啥?
你把县长骂哩?你骂人家县长做啥?你,你咋就把人家县长给骂哩?!”王石头:“没办法,
瞎子跳井,脚步撵到那哩。再说,当时我也正在气头上——”接着,
王石头便向妻子复述了发生在春风理发馆的一幕。白秀英听后,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埋怨丈夫道:“好你个王石头,真真昏了头,
这回你可是当真把乱子撞大哩!你就不想想,你打了拆迁办的人,不仅被罚了款,
还被拘留了十五天,那县长不知道要比拆迁办的官大多少倍,人家能轻饶了你?要搁过去,
是犯上,要家灭九族呢。即使搁现在也是不小的罪名,你没听老人说,过去为给领导提意见,
为说错一句话,就被打成右派,打成现行反革命的人还少吗?如今你竟当面骂人家县长,
真真是活的不耐烦哩!”王石头却不以为然地说:“行哩!看你把事情说的怕怕的,
我不就是骂了他姓冯的几句么,他就当真把我抓哩。再说,他还叫我一星期见分晓呢!
”白秀英:“那是人家有心机,用话先稳住你,等人家给你按好罪名,才收拾你呢!
”王石头:“那要是这的话,倒不如***脆去自首投案,争取宽大处理。
”白秀英:“你说的轻巧!你去投案,万一被判个三年五载,撇下这个家,上有老下有小,
我又没有工作,你叫这一家子该咋个过活哩?!”王石头:“那你说咋办?
投案你又不叫我投,我就只好待在家里等人家来抓哩。”“不行!
”王石头一句话像是提醒了白秀英,她忙擦干眼泪,对丈夫道:“要不,你干脆跑出去躲躲。
”王石头:“躲!往哪躲?”白秀英:“去西安咱姑家,一来避避风头,二来还可打工挣钱。
西安那么大,他谁即使想寻你也没那么容易。等时间一长,人家气消哩,或许能放你一马。
”王石头道:“唉,看来也只好这么办哩。”这晚,两口子一夜都没合眼,考虑这考虑那,
看看天将黎明,白秀英忙送丈夫去了长途汽车站。3、情愿挨骂回头再说县长冯子磊,
昨天他离了春风理发馆,气咻咻回到自己办公室,谁知***还没坐稳,
县政府秘书尤善言就跟了进来。当时,尤善言也是在春风理发馆等待理发的顾客之一,
他亲眼目睹了县长挨骂的全过程,他本想出面阻止,但又怕暴露了冯子磊身份,
让县长丢了面子,事情不好收场,才强忍着没有发作。这会,到了县长办公室,
正是自己大献殷勤的绝好机会,于是,当下便大为抱不平地说道:“那臭小子简直太放肆,
太狂妄哩!冯县长,要不要通知公安局,再把那臭小子抓起来关几天?”“胡闹!
”冯子磊怒道:“骂了县长,就被抓,被拘留,党纪国法上哪条哪款有这规定?!”“这,
这——”尤秘书嗫嚅道:“只是,只是那小子骂的话,完全是胡说八道,
定他个损害他人名誉罪、诽谤罪完全不过份!”“乱弹琴!”冯子磊道:“这罪名好定,
可你想过没有?他王石头为啥要骂我?说明我工作还不够细致,还不到位,
对群众利益关心还不够。”“话可不能这么说,”尤善言忙替县长辩解道:“咱县几十万人,
可县长只有一个。您根本不可能事事都了解,事事都关心,
特别是像具体到个别家庭拆迁一类鸡毛蒜皮的小事——”“停!停!你给我打住!
”冯子磊接道:“我说尤大秘书,党中央一再教导我们,群众利益无小事。
比如王石头家拆迁款的事,对我们,对全县来说,的确是小事。可具体到他们家就是大事,
是事关生计的大事,你咋能说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冲你这认识,
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共产党员!”“冯县长的批评我完全接受!
”尤善言仍心有不甘地道:“可我还是觉得,你堂堂一位县长,
在大庭广众面前被一个普通百姓破口大骂总不合适。”“有啥不合适?
”冯子磊道:“我说善言,你也是上过学,念过书的。有篇古文《邹忌讽齐王纳谏》,
你读过没有?”尤善言:“读过。”冯子磊:“这就对了,你看人家齐威王,
接受了邹忌的建议,‘乃下令:有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有上书谏寡人者,受中赏,
有谤讥于市朝,闻寡人之耳者,受下赏。’人家一个封建帝王尚有如此胸怀,
难道我们共产党人就如此小肚鸡肠?工作中有失误,有过错,群众就骂不得?批评不得?
实话给你哩,王石头骂的好,这骂,我情愿挨!
”“冯县长……”冯子磊忙打断他道:“我知道,你刚刚所说的也不无道理。
有些事情我们不知道,是没得法子。若是知道了再不管,那就叫失职,老百姓就要骂娘!
好了好了,闲话少说,走,随我马上去拆迁办!”尤善言忙阻止道:“冯县长,不行不行,
今个鸿运商城竣工,还等你和王书记去剪彩呢。这可是咱县招商引资以来,
所引进的第一个大项目,哪能为一桩小事——不不不,我是说,凡事总该有个主次么。
”“啥主次?不就剪个彩么。有王书记和张副县长他们就足够了。回头我跟王书记说!
”说完即快步下楼,那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显得格外雄健有力。
4、县长也骂人县拆迁办位于西环路东小巷,旧城改造之初,这里可谓红极一时,
见天从早到晚人满为患。来者大都是拆迁户,有咨询的,有办手续的,有领拆迁款的,
也有闹事的,人来人往,从不间断。如今,三年已过,旧城改造基本结束,
有些遗留问题虽仍有待处理,但却早已是门庭冷落车马稀。员工每日上班,并没有多少事,
所以,便有的或喝茶看手机玩游戏,或下棋聊天,有的还打扑克挖坑,
输赢也只不过几支香烟而已。今天,县长的突然到来,不仅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更令大家措手不及。下棋的顾不得收拾残局,打牌的来不及藏牌,喝茶的碰翻了茶杯,
玩游戏的忙收了手机。主任刘胖子更是诚惶诚恐,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冯,冯县长光临,
欢、欢迎,欢迎。”冯子磊目睹眼前情状,本就惹出一肚子气,再看刘胖子那副尊容,
就愈加心烦,他强忍住气,瞅一眼刘胖子,冷冷地问了句:“你是这里负责的?
”旁边马上有人代答:“他就是我们刘主任。”刘胖子忙答:“刘福生,刘福生,
欢迎冯县长光临,批评指导我们的工作。”冯子磊再次没好气地对刘胖子说:“刘大主任,
实在对不起,我指导不了你们的工作,因为,我既不精于下棋,也不善于打牌!”听话听音,
县长几句加刺带捧的话,顿时使得刘胖子冷汗直流,急忙连连检讨:“领导批评的对,
领导批评的对,这都是我水平有限,领导不力——”“一派胡言!
”冯子磊打断他说:“你既然没有水平,没有领导能力,跑这弄啥来哩?又是谁派你来的?
你买这顶乌纱帽花了多少钱?!”几句话不亚于当头一棒,差点把刘胖子打晕过去,
但他还是硬撑着替自己辩解:“冯,冯县长言重哩,我这乌纱帽不是花钱买的,是,
是工作需要。”“那好吧,”冯子磊一***坐到沙发上,双目如电,
直逼刘胖子:“既然是工作需要,我今天就听你汇报汇报你们拆迁办的工作!
”这招更将了刘胖子的军,弄的他竟一时不知所措,满口吱唔:“这,
这……”冯子磊步步紧逼:“咋,你不愿汇报?!”刘胖子忙道:“不不不,我,
我是说老主任已退休,我才来时间不长,业务还、还不熟。”冯子磊:“你来多长时间了?
”刘胖子:“才,才一年零两个月。”“***!
”刘胖子一句话竟惹得冯子磊拍案而起:“才来一年零两个月,这话亏你说得出口!
这么个小单位,统共十几不足二十个人,你来了一年零两个月,还有脸说业务不熟,
难道你是跑这来吃冤枉的?!”刘胖子此时已昏头昏脑,
竟不由顺口说道:“是……是吃冤枉,吃冤枉。”尤善言在旁见刘胖子实在下不了台,
忙上前替他解围:“你既然对业务不熟,还不快去把老主任请来!”一句话提醒了刘胖子,
他当即便派人请来了老主任。老主任倒是位好干部,他大半辈子兢兢业业,对工作认真负责,
业务精通。他当下便滔滔不绝地向冯子磊汇报起来:“前番旧城改造,拆迁共计385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