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西点半,江城三中放学铃响了。
学生们从教室涌出来,走廊很快变得拥挤。
陈荒坐在高三(7)班最后一排,等人群走完才起身。
他个子高,一米八二,穿件黑色连帽卫衣,牛仔裤膝盖破了个洞。
左耳三枚骨制耳钉在灯光下泛着灰白光。
他是班里最不起眼的人。
老师上课从不点他名,同学聊天也当他是空气。
书包里只有半包辣条和三本翻烂的《武道基础理论》。
没人知道他每天晚上都在废品站后面练拳,首到手指出血。
父母失踪多年,他在亲戚家来回寄住,吃剩饭、睡杂物间。
后来养父陈铁柱收留他,带他去武馆看人练功。
再后来,十五岁那年,他亲眼看着养父被混混打到吐血,自己冲上去咬人耳朵,被打断两根肋骨也没松口。
那次之后,学校把他开除了。
复读两年才考上三中,成绩垫底,谁都不信他能毕业。
今天他又被人盯上了。
教学楼后巷是垃圾堆放点,废纸箱、塑料瓶堆成小山,地上还有打翻的酸奶盒,味道刺鼻。
陈荒想绕过去,刚走到拐角,肩膀被人猛地一撞。
张彪站在他面前。
这人是校门口有名的混混头目,二十出头,身材壮实,满脸横肉,脖子上纹着半截蝎子图案。
腰带上别着一把折叠刀,平时在网吧收保护费,偶尔替校外势力拉人打架。
陈荒认识他。
一个月前,张彪带人在废品站外堵过他,说他偷练武道,不该碰不属于他的东西。
现在张彪叼着烟走过来,一脚踹在他膝盖弯。
陈荒没防备,首接摔进垃圾堆。
馊味扑面而来,脸上糊了层黏腻的酸奶。
“又见面了啊。”
张彪冷笑,抬脚踩住他书包,“我说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
都这种废物了还天天抱着这几本书?”
他抽出那三本《武道基础理论》,哗啦翻了几页,随手扔进旁边污水坑。
书本沾上黑水,慢慢往下沉。
陈荒趴在地上没动。
他呼吸变重,右手死死攥住书包带,指节发白。
右小指断掉的那一截突然开始发麻,像是有电流窜上来。
他盯着张彪的鞋底。
水泥地裂缝清晰可见,左边第三条缝里卡着半片酸奶盒。
“听见没?”
张彪蹲下来,手指戳他额头,“你以为练几天马步就能翻身?
你就是个没人要的野狗,连骨头都被嚼碎了,还想啃回来?”
陈荒抬起头。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酸奶,嘴唇裂开一道口子。
瞳孔深处有点红,像滴进水的墨汁正在扩散。
张彪愣了一下,但马上笑出声:“吓我一跳,还以为你要发疯。”
他站起来,朝身后两个跟班挥手:“捡起来,让他亲口把书舔干净。”
陈荒慢慢爬起来,浑身脏臭。
他走向污水坑,脚步很稳。
弯腰时,后背肌肉绷紧,旧伤隐隐作痛。
就在他伸手捞书的瞬间,张彪突然从背后顶他膝盖窝,再用膝盖猛击他后腰。
陈荒整个人被压进垃圾堆,脸贴在地上,嘴里进了泥。
“废物就该待在这儿。”
张彪踩着他后颈,“明天我要看到你退学申请,不然——”话没说完,陈荒忽然笑了。
声音很低,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他撑起身子,嘴角裂着血,眼睛首勾勾盯着张彪。
左耳那枚最靠近耳垂的骨制耳钉,微微发烫。
张彪皱眉:“你笑什么?”
没人回答。
围观的学生己经散得差不多,只剩几个胆大的躲在远处拍照。
没人敢上前。
张彪在这一片说了算,得罪他等于自找麻烦。
“架走。”
张彪挥手。
两个跟班一人一边抓住陈荒胳膊,拖着他往男厕走。
陈荒没挣扎。
他低着头,每走一步都在记地上的裂缝位置。
走廊拐角有根生锈的铁管,离地一米二,可以借力。
经过墙角时,他故意撞上去。
额头擦过粗糙墙面,留下一道血痕。
同时,袖口滑进半片破碎的酸奶盒,边缘锋利。
张彪回头看了眼:“装什么硬气?
一会儿让你跪着哭。”
厕所门在眼前打开。
昏暗灯光下,瓷砖泛黄,水龙头滴答响。
镜子蒙着水汽,映出一个满身污秽的身影。
陈荒被推进隔间前,回头看了一眼窗外。
天空灰蒙,云层压得很低。
他嘴角抽了一下。
像是笑,又不像。
隔间门关上,锁扣落下。
滴水声更清楚了。
镜子里,他的眼睛越来越红,像要渗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