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出嫁六月初六，宜嫁娶。沈府张灯结彩，红绸从正门一路铺到内院，
十里红妆的排场引得京城百姓驻足观望。鞭炮声震耳欲聋，
八抬大轿在喧天的锣鼓声中缓缓落地。轿中，林素问端坐着，手中的苹果已被捂得温热。
大红盖头下，她神色平静，不见羞怯，也无欢喜。这门婚事，是沈林两家的联盟，
是父亲在朝中稳固地位的筹码，也是她身为嫡长女不可推卸的责任。
“新人跨鞍——”喜娘高亢的声音响起。素问低头，看见门槛前的马鞍，小心抬脚跨过。
一双锦靴映入眼帘，那是她的新郎，沈府嫡长子沈砚。她未来的夫君，
她此生要携手同行之人。礼成。她成了沈家妇。——洞房花烛夜，红烛高燃。
沈砚挑开盖头时，素问垂眸，做出新嫁娘应有的娇羞态。她听见一声轻笑，
抬头便对上一双含笑的眼。沈砚生得极好，眉目疏朗，鼻梁高挺，唇角天然上扬，
自带三分笑意。“娘子辛苦了。”他声音温和，举止得体。合卺酒毕，喜娘丫鬟退下，
新房内只剩二人。红烛噼啪，映得一室暖融。“林小姐。”沈砚忽然换了称呼，笑意微敛，
“有件事，我觉得应当让你知晓。”素问抬眸，静待下文。“我心中已有一人。
”沈砚说得直接，目光却不躲闪，“她名苏芷柔，与我相识三载。但你我婚事乃两家之约，
我既娶你，便会尽为人夫的责任，给你应有的尊重和体面。
”素问微微颔首：“多谢夫君坦诚。素问明白，世家联姻，重在两家之好。夫君心中有谁，
并不妨碍我尽为妻之本分。”她答得平静，心中也无波澜。这本就是她期待的——相敬如宾，
各尽其责。沈砚却似有些意外，端详她片刻，方道：“你比我想象中通透。”“夫君过奖。
”素问浅笑，“明日还要拜见舅姑，早些歇息吧。”红帐落下，一对新人同床异梦，
各自安好。三朝回门，马车驶回沈府时，已是日暮。素问刚下马车，
便见一顶青绸小轿停在府门前。轿帘掀起，一白衣女子盈盈走出，见到沈砚，
眼中顿时盈满光彩。“砚哥哥！”她声音柔婉，如春水荡漾。沈砚神色微变，
随即恢复如常：“芷柔，你怎么来了？”“听说你们今日回门，我特来送些自制的糕点。
”苏芷柔目光转向素问，浅浅一礼，“这位便是沈夫人吧？芷柔有礼了。”素问还礼，
打量眼前女子。苏芷柔生得柔美，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一身素衣更衬得她楚楚可怜。
难怪沈砚念念不忘。“苏姑娘不必多礼，进府坐坐吧。”素问客气道。
苏芷柔却摇头：“不敢叨扰。只是...”她欲言又止地望向沈砚，“后日是我母亲的忌日，
砚哥哥答应陪我去上香，不知可还方便？”沈砚略显尴尬地看了素问一眼，道：“自然方便。
”苏芷柔这才展颜一笑，告辞离去。回院路上，沈砚斟酌开口：“芷柔身世可怜，父亲早逝，
母亲去年也去了。她与我...虽有情谊，但绝不会威胁你的地位。”“夫君不必解释。
”素问淡淡道，“既是故人，照拂也是应当。”她真不在意。既知这场婚姻的本质，
又何必在乎丈夫心中装着谁？她只需做好沈家嫡媳，维持两家颜面即可。然而，
树欲静而风不止。2 心机次日清晨，素问按规矩前往颐和堂给婆婆请安。
沈夫人王氏端坐上位，面带慈笑。她年近五十，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四十许人。“好孩子，
快起来。”王夫人亲手扶起素问，“砚儿能娶到你这样的媳妇，是他的福气。
”素问恭敬道：“母亲过奖。”“既入沈家，便是一家人。”王夫人拉着她的手，
“你如今是沈家嫡媳，肩上的担子不轻。府中中馈，我年纪大了，迟早要交到你手上。
”素问心中微诧。新妇进门便交中馈，实属罕见。但她不动声色：“媳妇年轻，
还需母亲多加指点。”“这是自然。”王夫人笑道，话锋一转，“不过，有件事我得提醒你。
听说昨日苏家姑娘来了？”素问点头。王夫人叹道：“那孩子也是可怜，与砚儿有缘无分。
你既为正室，当有容人之量。只是...”她压低声音，“切不可让她太过接近砚儿，
免得惹人闲话，损了沈家颜面。”素问心中明了。
婆婆这是要她做个“贤惠”却不管束丈夫的正妻，同时又要防着苏芷柔，若有差池，
责任全在她。“媳妇明白。”素问垂眸。“你是个懂事的。”王夫人满意地点头，“对了，
明日你小姑子清婉从家学回来，你们年轻人多处处。”正说着，门外传来清脆笑声：“母亲，
我回来了！听说新嫂子在您这儿？”帘子掀起，一袭鹅黄衣裙的少女蹦跳而入，见到素问，
上下打量一番，笑道：“这就是嫂子？生得真标致，不过比起芷柔姐姐，还是差了些灵气。
”“清婉！不可无礼！”王夫人轻斥，眼中却无责怪之意。沈清婉撇嘴：“我说的是实话嘛。
芷柔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善解人意，若不是家道中落，才配得上哥哥呢。
”素问但笑不语。这小姑子的态度，已说明一切。一月过去，素问渐渐熟悉沈家格局。
沈砚待她不错，吃穿用度皆是最好，人前也给足颜面。只是每隔三五日，便有事“外出”，
归来时衣角常带着苏芷柔常用的兰香。这日，素问正在房中看账，沈砚忽然进来，
神色有些为难。“素问，有件事想与你商量。”他斟酌道，“芷柔的舅家要迁离京城，
她孤身一人无处可去，我想...让她暂住府中一段时日。
”素问抬眸：“夫君觉得合适便好。”沈砚似未料她如此爽快，愣了片刻，方道：“你放心，
她住在外院客房，绝不会打扰你。”“苏姑娘是客，我自会以礼相待。”素问合上账本，
“不过，外院多是男仆，苏姑娘一个未婚女子居住恐有不便。不如安排到内院的听雨轩，
与清婉的院子相邻，也有个照应。”沈砚眼中闪过惊喜：“素问，你...你真是贤惠大度。
”素问浅笑不语。她不是大度，只是不在乎。既然沈砚一心两全，她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苏芷柔三日后入住听雨轩。沈清婉欢喜异常，整日“芷柔姐姐”长，“芷柔姐姐”短，
对比之下，对素问这个正经嫂子反倒冷淡。府中下人最是势利，见这情形，
对素问的吩咐便有些怠慢。素问也不恼，只静静观察。——3 中秋中秋家宴，
沈家齐聚一堂。沈砚坐在主位，素问与苏芷柔分坐两侧。沈老爷常年多病，
宴席露个面便回去了。王夫人称病未出，实则给年轻人留空间。小叔沈墨确实只知圣贤书，
埋头吃饭，对席间暗流毫无所觉。“砚哥哥，尝尝这个。”苏芷柔夹了块鱼肉放入沈砚碗中，
“我记得你最爱吃清蒸鲈鱼。”沈砚笑道：“难为你还记得。”素问垂眸用餐，仿佛未闻。
沈清婉却故意道：“嫂子不知道吧？哥哥的口味可挑了，以前都是芷柔姐姐亲自下厨呢。
”素问微笑：“我确实不知。既然苏姑娘熟悉，日后还要多请教。”沈砚神色尴尬，
轻斥妹妹：“清婉，少说两句。”苏芷柔眼圈微红：“是芷柔越矩了。沈夫人勿怪。
”“无妨。”素问淡淡道，“苏姑娘是客，不必拘礼。”沈墨忽然抬头，
皱眉道：“食不言寝不语，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说罢，又低头继续用餐。宴席过半，
沈砚试图缓和气氛，对素问道：“听说岳父大人即将升任吏部尚书，真是可喜可贺。
”素问尚未回答，苏芷柔忽然轻咳起来，脸色苍白。“怎么了？”沈砚关切地问。
“没事...”苏芷柔强笑，“只是忽然有些头晕。”沈砚起身：“我送你回去休息。
”二人离去，宴席不欢而散。素问独坐席间，慢慢品完杯中酒。沈墨去而复返，站在门口，
忽然道：“兄长此举，有失妥当。”素问诧异抬头。
沈墨面无表情：“《礼记》有云：夫妇一体，荣辱与共。兄长冷落正妻，偏宠外人，
非君子所为。”说完，转身离去。素问不禁莞尔。这小叔子，倒是有趣。
——4 重阳九月重阳，沈府设宴赏菊。王夫人邀了几位交好的夫人，
当众将府中部分中馈交与素问。众夫人纷纷称赞沈家得了个能干媳妇。唯有素问明白，
婆婆给的都是费心不讨好的差事，真正的权柄仍握在自己手中。宴席间，苏芷柔抚琴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