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电筒的光圈在霉斑遍布的墙面上颤抖,照出402室门牌上凝结的蛛网。
她攥紧帆布包带,皮革被手汗浸得发黏。
身后传来细碎的声响。
像是高跟鞋轻轻叩击大理石的动静,又像是某种甲壳类生物在瓷砖上爬行的窸窣。
沈夏猛地转身,光束扫过盘旋而上的楼梯井,只照见扶手铁栏上蜿蜒的铁锈,像干涸的血迹。
"谁?"她声音发虚,尾音被楼道吞没。
感应灯早在一周前就坏了,此刻整栋楼浸泡在浓稠的黑暗里,唯有她手机那圈惨白的光晕在喘息。
嗒。
这次声响从头顶传来。
沈夏抬头望向五楼转角处那面布满裂痕的穿衣镜,镜面映出她苍白的脸,以及身后盘旋上升的楼梯。
有什么东西在镜中一闪而过——是裙摆?还是头发?冷汗顺着脊梁滑进后腰。
她加快脚步,帆布鞋底摩擦台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这栋九十年代的老公寓共有七层,她租住的704室在顶楼。
电梯三天前就贴了维修告示,此刻她无比后悔加班到凌晨的决定。
嗒。
嗒。
嗒。
声音突然变得清晰,每一声都精准踩在她抬脚的间隙。
沈夏僵在四楼平台,手机光束扫过403室虚掩的防盗门。
门缝里渗出暗黄色的光,在地面拖出狭长的影子。
"张阿姨?"她试探着喊。
独居的老太太总爱在这个时辰煮中药,整层楼都弥漫着苦艾草的味道。
可此刻空气里只有潮湿的石灰味,403室飘出的光影忽然抖动起来,像被风吹动的烛火。
"快回家。
"沙哑的嗓音惊得沈夏差点摔了手机。
张素云佝偻的身影从门后浮现,老人青灰色的脸在手机光下泛着蜡质的光泽。
她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沈夏身后:"别在楼道停留。
""您说什么?"沈夏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咯咯的颤音。
老人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扣住她手腕,那个女人...三天前摔死的...穿红高跟鞋......"头顶传来清脆的"咔嗒"声。
沈夏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这分明是鞋跟与地面碰撞的声响,正从五楼台阶缓缓逼近。
张素云触电般缩回手,防盗门"砰"地合拢,403室的光亮骤然熄灭。
手机光束剧烈摇晃。
沈夏跌跌撞撞往上跑,帆布包撞在铁栏杆上发出闷响。
那脚步声突然加快,仿佛就贴在她后颈。
转过五楼转角时,镜中忽然闪过一抹猩红。
她踉跄着扶住墙壁,手机差点脱手。
镜面裂纹将她的身影切割成碎片,而在那些棱角分明的碎片之间,赫然多出一双红色高跟鞋——尖头漆皮,鞋跟足有十厘米,像两滴凝固的鲜血悬在半空。
"苏小姐最喜欢收集高跟鞋。
"物业老周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
上周来收物业费时,那个总叼着牙签的中年人指着六楼说:"特别是红色的,说像《西西里的美丽传说》里......"沈夏猛地捂住嘴。
镜中的红鞋正在移动,一步,两步,朝着镜面外的世界走来。
裂纹中的倒影开始扭曲,她看见镜中的自己缓缓抬起右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镜面——"啪!"感应灯突然亮起。
沈夏尖叫着后退,后脑勺重重磕在消防栓上。
惨白的灯光下,镜前空无一人,唯有她自己的影子蜷缩在墙角。
但当她颤抖着举起手机,摄像头里却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色鞋印,从五楼台阶一路延伸到镜框边缘。
楼上传来金属门轴转动的吱呀声。
沈夏连滚带爬冲上七楼,钥匙串在寂静中发出催命般的哗响。
当防盗门终于合拢,她瘫坐在地板上,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几乎要震破耳膜。
隔着门板,楼道重归死寂。
但当她摸索着要去开灯时,指尖突然触到某种冰凉的织物——玄关地垫上,静静躺着一片暗红色的皮革碎片,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生生撕扯下来的。
暴雨拍打着厨房换气窗,沈夏把四把餐椅全部抵在防盗门前。
手机充电器的红光在地板上投出血丝般的纹路,她蜷缩在沙发角落,盯着茶几上那片暗红皮革。
那东西正在渗出某种粘液。
十分钟前它还是干涸的状态,此刻却在暖黄色台灯下泛着湿润的光泽。
沈夏用镊子夹起时,腥甜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铁锈混着***的玫瑰花汁。
皮革内层黏着几粒灰白色碎屑,像是水泥渣。
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物业群跳出新消息。
管理员老周在凌晨两点四十分发公告:电梯维修进度延迟,请住户暂时使用安全通道,注意脚下安全。
沈夏的视线凝固在公告时间。
她分明记得三天前加班回来,电梯口就贴着维修告示。
群聊记录显示老周第一次发通知是在三天前的下午三点——正是苏小姐坠亡的时间。
暴雨声中忽然混进某种规律的敲击声。
她赤脚踩上冰凉的地砖,循着声响摸到浴室。
泛黄的浴缸里积着浅浅一层水,暗红色絮状物正在排水口打转。
敲击声来自天花板,正对着楼上804室的位置,可这栋公寓最高只有七层。
"咚、咚。
"沈夏倒退着撞上洗衣机,后腰被旋钮硌得生疼。
当她抬头看向换气扇时,一绺湿漉漉的黑发正从缝隙间垂落,发梢滴落的水珠在瓷砖上溅出暗红的花。
尖叫声卡在喉头,手机从颤抖的指间滑落。
镜面突然蒙上白雾,水汽凝结成细流,在玻璃表面勾勒出歪斜的数字:604。
排水口突然传来巨大的吸力,积水打着旋消失。
沈夏抓起手机夺门而出,却在客厅被什么东西绊倒。
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时,她看清那是一只倒扣的红色高跟鞋,鞋跟处沾着水泥碎屑。
整间公寓的灯开始频闪。
在明灭的光影间,玄关地垫上的血色鞋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殖。
沈夏挣扎着爬起来,发现所有鞋印都朝着卧室方向延伸。
当她撞开卧室门的瞬间,梳妆镜突然炸裂,飞溅的玻璃碴在墙面划出凌乱的血痕。
手机在此刻响起刺耳的***。
"小夏?我是老周啊。
"管理员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滋滋......六楼......别去......滋滋......"电话突然中断。
沈夏盯着屏幕上的"无信号",注意到窗帘缝隙透进诡异的红光。
当她掀开窗帘一角,差点咬破舌尖——楼下604室的窗户正泛着暗红色幽光,飘动的白纱帘后隐约立着人影。
暴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像一层惨白的尸衣笼罩着公寓楼。
沈夏摸到门边时,突然听见门外传来指甲抓挠金属的声响。
猫眼外,管理员老周浑浊的眼球正紧贴着窥视孔,嘴角咧到耳根:"沈小姐,你的快递。
她死死捂住嘴巴。
老周深蓝色制服上布满霉斑,左手提着滴血的物业工具箱,右手攥着个缠满胶带的纸箱。
纸箱角正在渗漏暗红液体,在地面聚成一滩血泊。
抓挠声突然变成猛烈的撞击。
防盗门在震动中落下簌簌白灰,沈夏连滚带爬躲进衣柜。
樟脑丸的气味混着血腥味钻进鼻腔,她透过柜门缝隙看到卧室吊灯轰然坠落,电线爆出的火星点燃了床单。
浓烟弥漫时,楼道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女人的尖笑与孩童的哭嚎交织成刺耳的声浪,整栋公寓的防盗门开始此起彼伏地撞击门框。
沈夏摸到衣柜深处的消防面具,却在戴上的瞬间摸到面具内侧的潮湿——那触感分明是人的长发。
衣柜门突然被外力拉开。
月光照亮站在眼前的红鞋,尖头漆皮表面凝结着血珠。
沈夏的视线顺着猩红的裙摆上移,看见苏小姐浮肿发青的脸。
女尸脖颈呈诡异角度扭曲着,涂着丹蔻的手指正轻轻抚过她剧烈起伏的胸口。
"你看见我的鞋了吗?"女尸的声带像生锈的琴弦,腐臭的吐息喷在沈夏脸上,"穿着别人的鞋......走不远的......沈夏的帆布鞋突然开始发烫。
她低头看见鞋底粘着的暗红碎屑正在蠕动,细小的血丝从碎屑中钻出,顺着鞋带爬上脚踝。
衣柜四壁渗出大量黑发,裹住她的四肢向镜面拖拽。
"叮——"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如利刃劈开混沌。
沈夏在镜中看见704室防盗门大开,自己正四肢并用往外爬。
身后熊熊燃烧的卧室里,无数焦黑的手臂正从床垫下伸出。
当她终于摔进七楼走廊,电梯门正在缓缓闭合。
沈夏扑向那道逐渐变窄的缝隙时,瞥见电梯按钮全都被按亮,猩红的楼层数字像一串淌血的眼珠。
不锈钢轿厢壁上,密密麻麻布满指甲抓挠的刻痕,最上方歪斜地刻着三个数字:604。
电梯顶部的通风口滴下粘稠液体时,沈夏正死死盯着楼层显示屏。
数字从7开始递减,却在经过4楼时突然跳转为鲜红的"A"。
冷气从裙底钻进来,轿厢四壁渐渐浮出霜花,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所有按钮都消失了,只剩下个生锈的钥匙孔。
"叮——"负三层的气温让沈夏瞬间吐出白雾。
电梯门向两侧滑开的瞬间,霉味混着腐臭味涌了进来。
惨绿的应急灯下,成堆的快递箱堵在轿厢口,包装胶带全都缠成蛛网状,每个箱面都用马克笔潦草地写着"604"。
沈夏踩进及踝的积水,水面漂浮的蟑螂尸体撞上她的小腿。
手机早已没电,她摸到墙上潮湿的电闸箱,指尖触到密密麻麻的凸起——整面墙钉满红色高跟鞋,鞋跟深深楔入混凝土,像某种邪恶的图腾。
"苏小姐的藏品室?"她想起老周说过六楼住户有三百多双高跟鞋。
但这里分明是地下三层,而公寓楼建造时根本没有设计地下室。
水声忽然从走廊尽头传来。
沈夏抓起一只高跟鞋防身,鞋跟处的暗红污渍蹭在掌心。
当她转过拐角,应急灯突然开始频闪,每次亮起的瞬间,都能看见二十米外的身影在逼近。
那是个穿物业制服的人影,拖着巨大的黑色垃圾袋。
老周的秃头在绿光下泛着油渍,橡胶手套不断往下滴着猩红液体。
沈夏屏息缩进工具间,透过门缝看见垃圾袋突然剧烈扭动,伸出一只涂着丹蔻的手。
"又乱跑。
"老周用裁纸刀割开袋子,苏小姐肿胀的尸体翻滚出来。
女尸的脖颈软绵绵地耷拉着,脚上只剩一只红鞋。
管理员从工具包掏出钉枪,将尸体右手钉在墙面,钢钉穿透掌心的闷响让沈夏咬破了嘴唇。
频闪的灯光下,更多细节浮现出来。
整条走廊的墙面嵌满人体残肢,都用钢钉固定成舞蹈般的姿态。
沈夏终于看清那些墙上的凸起——全是不同款式的红鞋,每只鞋跟都钉着截断的脚踝骨。
老周突然哼起荒腔走板的小调。
他拽着苏小姐的头发在地面拖行,女尸剩下的那只红鞋在积水里划出蜿蜒血痕。
当管理员消失在配电房门口,沈夏冲出藏身处,却踩到个软绵绵的东西。
是那只丢失的红鞋。
鞋腔内残留的脚掌余温让她几乎呕吐。
沈夏跌跌撞撞跑向反方向,却在拐角撞上整面镜墙。
镜中的自己满脸血污,身后走廊的应急灯逐盏熄灭,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找到你了。
"老周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
沈夏抡起高跟鞋砸向镜面,裂纹瞬间吞没了无数个自己。
当她从镜框缺口钻进去,腐臭味突然被浓烈的香水味取代。
暖黄壁灯照亮堆满鞋盒的卧室,梳妆台上摆着瓶Dior红毒香水。
沈夏颤抖着摸到门把,却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争吵声。
"整天就知道买这些破鞋!"男人怒吼伴随着玻璃碎裂声,"看看你信用卡账单!""这是艺术!"女声带着哭腔,"当初追我的时候你说就爱我这股劲......"沈夏瞳孔骤缩。
这是上周三深夜,她熬夜改方案时听到楼上夫妻吵架的内容。
但当时她住在704,而这里分明是......门缝外景象验证了她的猜测。
604室客厅里,穿酒红睡袍的女人正把新买的红鞋往脚上套,脚踝处有道新鲜的淤青。
男人抓起玄关的高尔夫球杆,沈夏下意识要喊出声,却看见镜墙中的自己突然扬起诡笑。
"不!"球杆挥下的瞬间,镜面迸溅鲜血。
沈夏瘫坐在满地玻璃碴中,看着无数个苏小姐从碎镜里爬出来。
她们脚上的红鞋不断变换款式,断裂的颈椎却如出一辙地耷拉着。
"每个午夜循环播放。
"管理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要不要看看你会在第几遍时崩溃?"沈夏摸到块锋利的镜片。
当她划开手腕时,鲜血滴在镜面竟发出沸腾的声响。
所有苏小姐的残影突然发出尖啸,604室场景如摔碎的万花筒般崩解。
坠落持续了整整十分钟。
当沈夏砸进积水潭,头顶传来电梯运行声。
她挣扎着爬进轿厢,疯狂拍打关门键。
楼层按钮重新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