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生死抉择林晚车祸成为植物人那天,顾言颤抖着签了器官捐献协议。 七年后,
女儿顾念在手术室见到垂危的父亲。 她冷眼旁观:“当年你放弃妈妈时,就该想到今天。
” 顾言去世后,念念整理遗物发现捐献协议。
泛黄的纸张上签着两个名字——林晚的器官受体,竟是年幼时生病的自己。
而顾言当年颤抖签下的,是他自己的肾脏。金属撕裂的声音比疼痛更早抵达林晚的感官。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钝响,
仿佛整个世界被塞进一个巨大的、生锈的齿轮里粗暴地碾磨了一遍。
紧随其后的是剧烈的震荡,身体像一件被随意丢弃的行李,猛地撞向左侧坚硬冰冷的车门,
又被安全带狠狠勒回座椅。温热的液体,带着浓重的铁锈味,瞬间模糊了她的右眼视野。
挡风玻璃在她眼前炸开一片惊心动魄的蛛网,裂缝中心,一点刺目的猩红正缓缓洇开、扩大。
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摇摇晃晃,急速下坠。最后一丝残存的景象,
是车窗外飞速旋转、扭曲变形的世界——灰白的天,光秃秃的行道树枝桠,
还有一张模糊、惊惶的男人的脸,隔着碎裂的玻璃,嘴巴徒劳地一张一合。她想看清,
想辨认,但黑暗已如粘稠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涌上来,彻底吞没了所有的光与声。
彻底沉入黑暗之前,一个念头微弱地滑过:念念…我的念念…“林晚!林晚!
”顾言的声音撕裂了死寂的车厢,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濒临崩溃的尖锐。
安全气囊软塌塌地垂在他胸前,像一团巨大的、苍白的菌类。
他顾不上自己额角***辣的刺痛和手臂的麻木,拼命挣扎着解开安全带。手指颤抖得厉害,
几次都滑脱了冰冷的卡扣。他终于扑到副驾驶位置。林晚歪着头,整个人陷在座椅里,
一动不动。鲜血从她额角一道狰狞的伤口涌出,蜿蜒流过苍白如纸的脸颊,
洇湿了米色的羊绒围巾,那抹刺目的红在柔软的羊绒纤维里迅速蔓延、渗透,
如同雪地里怒放的红梅,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残酷美感。更多的血,
正从她微微张开的嘴角无声地淌下。
“林晚…醒醒…看着我…求求你…”顾言的声音哽在喉咙里,破碎得不成调子。
他徒劳地用手去捂她额角的伤口,温热的血立刻从他指缝间汩汩涌出,怎么也止不住。
他另一只手哆嗦着去探她的鼻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她的身体很软,很沉,
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瓷偶。“救命!来人啊!救命!”顾言猛地转头,朝着车窗外嘶吼,
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里,带着雪后凛冽的腥气。
远处终于传来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光芒交替闪烁,切割着混乱的现场。
穿着荧光背心的人影围拢过来。顾言被一股温和但不容抗拒的力量从林晚身边拉开。“先生,
先生!冷静!让我们来!救护车马上就到!”一个交警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顾言像被抽掉了骨头,脚下发软,视线死死焦着在那个被小心翼翼抬上担架的身影上。
林晚被裹在橙色的救援毯里,露出的脸毫无生气,只有那蜿蜒的血痕触目惊心。
担架被快速推上救护车,车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他的视线。那声音像冰锥,
狠狠扎进他的心脏。他茫然地被扶着坐进另一辆车,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血腥气充斥鼻腔。
车子疾驰,窗外的景物疯狂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灰。他紧紧攥着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混乱的喘息,还有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
像绝望的哀嚎,一路撕扯着通往未知的深渊。仁和医院急诊中心的灯光惨白得没有一丝温度,
像巨大的、冰冷的探照灯,将走廊里弥漫的恐慌和消毒水气味照得无所遁形。
顾言背靠着冰凉的墙壁,身体顺着瓷砖缓缓滑下,蜷缩在角落。
他身上的白衬衫前襟染着大片暗红色的血渍,早已干涸发硬,像一块丑陋的补丁,
紧紧贴在胸口。额角处理过的伤口被纱布覆盖着,隐隐作痛,
但这痛楚比起心口那片不断塌陷的空洞,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时间失去了刻度。
只有头顶那排日光灯管发出低沉的、持续的嗡鸣,还有走廊尽头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
像一只永不疲倦的、冷酷的血眼,死死盯着他。每一次有穿着绿色手术服的身影从门里闪出,
顾言的心脏都会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直到看清那身影走向别的方向,
心脏才又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沉重地、艰难地恢复跳动。脚步声由远及近,
最终停在他面前。顾言猛地抬起头,动作太急,眼前一阵发黑。他扶着墙壁,
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却软得不听使唤。“顾先生?”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俯视着他,
声音低沉而疲惫,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近乎残酷的平静。他手里捏着几张薄薄的纸,
纸的边缘被捏得有些卷曲。顾言喉咙干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用力地点点头,
目光死死锁在医生脸上,试图从那平静无波的表情里捕捉到一丝一毫的讯息。
“林晚女士的情况……”医生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这短暂的停顿,却像一把钝刀,
在顾言的心上来回切割。“非常严重。重型颅脑损伤,原发性脑干损伤……深度昏迷。目前,
没有自主呼吸,全靠呼吸机维持。”每一个词都像一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射入顾言的身体。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一点点凝固。“深度…昏迷?”他艰难地重复,
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那…那她还能……”“我们初步判定,
”医生打断了他渺茫的希冀,语气沉重,“患者已经进入持续性植物状态。
醒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植物……状态?”顾言喃喃重复,这个词陌生而恐怖,
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石头压下来,瞬间抽干了他肺里所有的空气。他眼前发黑,
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要栽倒。医生伸出手扶了他一把,但很快又收回了。
那短暂的接触传递过来的,只有一种职业性的、冰冷的触感。“是的。简单说,
就是通常所说的……植物人。”植物人。这三个字终于被清晰地吐露出来,
带着判决般的重量,狠狠砸在顾言的头顶。世界瞬间失声,只剩下尖锐的耳鸣。
墙壁惨白的光线扭曲变形,医生平静的脸在视野里模糊晃动。
他仿佛看到林晚躺在冰冷苍白的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像一株失去水分、永远沉寂的植物,
再也不会睁开那双温柔含笑的眼睛,再也不会用带着嗔怪的声音叫他“顾言”,
再也不会在厨房里哼着歌,为他和念念准备早餐……巨大的悲恸如同海啸般袭来,
瞬间将他吞没。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腥咸的铁锈味,
才勉强抑制住喉咙深处即将崩溃的嚎啕。“我们…尽力了。
”医生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现在,
需要家属考虑后续的……安排。”“后续……安排?”顾言茫然地重复,大脑一片空白,
无法理解这四个字背后所代表的冰冷现实。“维持生命支持,或者……”医生顿了顿,
目光扫过手中那几张薄纸,最终落回顾言失焦的脸上,“考虑器官捐献。她的身体机能,
尤其是肾脏,目前评估状况尚可。这或许是…她生命延续的另一种方式。”器官捐献!
这四个字像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了顾言混沌的意识,带来瞬间的清醒和更加刺骨的寒意。
他猛地看向医生手中那几张纸——那几张决定林晚身体去向的生死文书。“不!
”一个尖利、破碎的声音本能地冲口而出,带着动物般的绝望和抗拒。他像被烫到一样,
猛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不行!我不同意!
她……她只是睡着了!她会醒的!她一定会醒的!”他语无伦次,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拔高,
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回响。几个路过的护士投来怜悯而复杂的目光。医生沉默地看着他,
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理解。“顾先生,我理解你的心情。
但医学判断……”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静静地看着顾言,
等待着他从最初的、本能的抗拒风暴中稍稍平息。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顾言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
林晚毫无生气的脸,念念天真懵懂、全然不知灾难降临的小脸,在他混乱的脑海里交替闪现。
念念才三岁……如果林晚真的就此沉睡,甚至……那念念怎么办?他一个人,
要怎么撑起这个破碎的家?怎么面对女儿一天天长大,追问“妈妈去哪儿了”的眼神?
一个冰冷、绝望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缠上他几乎要碎裂的心脏。
器官捐献……林晚的生命在别人身上延续……至少,这世上还有一部分她存在着,
以另一种方式活着?而不是像医生说的那样,只是依靠冰冷的机器维持着一具躯壳,
在漫长无望的等待中耗干所有……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种亵渎神灵般的罪恶,
却又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病态的诱惑。他痛苦地闭上眼,泪水终于冲破堤坝,
汹涌而出,灼烧着他冰冷的脸颊。“如果……如果捐献……”他艰难地开口,
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抠出血来,“能……能救别人吗?”“能。”医生的回答简洁而肯定,
“至少可以挽救一至两条生命,让几个濒临破碎的家庭重获希望。尤其是肾脏,
适配成功的话,对受体是真正的重生。”重生……顾言猛地睁开眼,泪水模糊的视线里,
他似乎看到念念小小的身影,在阳光下快乐地奔跑、欢笑。那是林晚最珍视的宝贝。
他颤抖着,缓缓抬起如同灌了铅的手臂。手指抖得厉害,几乎无法控制。
他伸向医生手中那几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纸。医生将文件和一支笔递到他面前。
顾言的目光落在文件的抬头上,
那几个加粗的黑体字——“人体器官捐献登记表”——像烧红的烙铁,烫伤了他的眼睛。
他强迫自己看下去,视线扫过一行行冰冷、专业的条款,
每一个字都在宣告林晚作为“人”的终结,即将转化为医学意义上的“供体”。签名栏空着,
一片刺目的空白。笔尖悬停在纸张上方,剧烈地颤抖着,
在惨白的纸上投下一个小小的、不断晃动的阴影。顾言的手腕仿佛被无形的铁链锁住,
每一次下压都重若千钧。他仿佛能听到林晚微弱的心跳声,感受到她身体残留的温度,
它们在无声地哀鸣、抗拒。“林晚……”他无声地呢喃着妻子的名字,
泪水大颗大颗地砸落在纸面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模糊了冰冷的铅字。
“为了念念……”另一个声音在他心底疯狂呐喊,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
“让她的一部分……活下去……为了念念……”笔尖终于落下。触感冰冷而滑腻。
他死死咬着牙,下颌骨绷紧得生疼,用尽全身的力气,
在“配偶法定代理人签名”那一栏,拖动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手,一笔一划,
极其缓慢、极其扭曲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顾言。两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力透纸背,
墨迹在泪水的浸润下微微晕开,像两道永远无法愈合的、狰狞的伤疤,
刻在了那张决定命运的纸上。2 冰冷重逢最后一个笔画落下,他再也支撑不住。
那支轻飘飘的笔从指间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
发出一声空洞而绝望的回响。他整个人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蜷缩起来,
脸深深埋进染血的臂弯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如同受伤野兽的哀鸣,
在惨白空旷的走廊里低低回荡,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碎成一片片绝望的粉末。七年。
足够让一座城市的天际线悄然改变,让稚嫩的幼苗长成挺拔的小树,
让刻骨铭心的伤痛沉入记忆的深潭,结上一层看似坚硬、实则布满裂痕的痂。
仁和医院肾内科主治医师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顾念抬起头,清冷的目光穿过镜片,
落在门口略显局促的年轻护士脸上。“顾医生,”护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刚收了个急诊转过来的肾衰竭晚期病人,情况很不好,刘主任请您过去看看。
”顾念放下手中的笔,动作干脆利落。“好,我马上到。”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只有一种长期高强度工作淬炼出的冷静。白大褂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轻轻摆动,
胸前口袋里的听诊器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走廊里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和疾病混合的复杂气味。顾念步履匆匆,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像某种精确的节拍器。
她径直走向重症监护区。厚重的感应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ICU特有的、混合着各种仪器低鸣和生命监测滴答声的紧张气息扑面而来。
顾念的目光快速扫过几个床位,最终落在最里侧那张被各种仪器包围的床上。
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躺在那里,面色是濒死的青灰,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
氧气面罩覆盖着他大半张脸,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带动着瘦骨嶙峋的胸膛微弱起伏。
心电监护仪上,代表心率的线条跳动得微弱而不规律,血压数值低得触目惊心。
顾念的目光落在那张被病痛和岁月双重摧残的脸上,脚步猛地一顿。那熟悉的眉骨轮廓,
即使深陷在松弛的皮肉里,即使被氧气面罩遮住了大半,也像一道猝不及防的闪电,
瞬间击穿了她精心构筑七年的心防。顾言。她的父亲。那个在母亲生命垂危之际,
颤抖着签下器官捐献同意书,冷酷地放弃了母亲最后一丝渺茫生存可能的男人。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顾念脸上的职业性平静像脆弱的玻璃般片片剥落,
露出底下深藏的、未曾愈合的创伤和冰冷的恨意。她站在几步之外,
隔着冰冷的仪器和死亡的气息,像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深渊。“顾医生?
”旁边的住院医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突然的停顿。顾念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
强行压下了胸腔里翻腾的惊涛骇浪。她重新迈步,走到病床前,动作恢复了职业性的精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