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字的绿光还没在空气中散尽,实验室的地面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颤。
不是强子对撞机启动时的规律共振,而是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下五十米处用钝器猛砸管道——沉闷的“咚咚”声顺着金属传导上来,震得陈熵手里的骨片嗡嗡作响,嵌在里面的19***年弹壳竟开始发烫,烫得他几乎握不住。
林砚迅速打开平板电脑,调出强子对撞机的三维结构图。
代表粒子束管道的红色线条上,一个闪烁的红点正沿着管道向地下延伸,终点标注着“未勘探区域”。
“是对撞机的废弃管道。”
她指尖划过屏幕,“1998年建设时遇到地下暗河改道,这截管道被封死了,图纸上只标了‘长度未知’。”
“未知?”
陈熵盯着红点移动的速度,“它在往地心走。”
阿明突然指着“伏羲”的界面大喊:“熵哥!
量子计算机的内存占用率在暴涨!
它在生成地核内部的模拟图,还有……还有一份‘归墟坐标’的解密报告!”
屏幕上跳出一行行代码流,很快凝结成一段文字:“归墟者,时空缺口之锚点也。
其坐标随熵值波动,现锚定于东经114°11′、北纬34°41′地下2900公里处——地核与地幔交界带,原始引力奇点残留区。”
“2900公里?”
陈熵皱眉,“人类最深的钻孔也才12公里,怎么去?”
话音刚落,实验室的应急通道突然发出“咔哒”的机械转动声。
厚重的铅门缓缓升起,露出后面幽深的隧道,隧道壁上的应急灯依次亮起,照出一条向下延伸的金属阶梯——这是强子对撞机的紧急维修通道,按规定早己封死,此刻却像被无形的手推开了入口。
林砚的紫檀木盒突然自己打开,祖传甲骨上的蜂窝孔洞里,银白色晶体正发出脉冲式的绿光,频率与隧道里应急灯的闪烁完全同步。
“它们在引路。”
她把甲骨揣进怀里,旗袍下摆扫过阶梯时,竟沾起一串淡绿色的光点,像拖着一条发光的尾巴。
陈熵抓起激光切割器跟上,隧道里的空气带着铁锈和臭氧的混合味,阶梯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却有一行新鲜的脚印从入口延伸向深处——脚印很小,像是孩童留下的,每一步的间距都完全相等,边缘泛着与晶体相同的绿光。
“这是……1900年的脚印?”
林砚突然停住,指着脚印边缘的磨损痕迹,“我太爷爷的日记里画过这种鞋印,是清末安阳一带孩童穿的虎头鞋,鞋尖有三个透气孔,正好对应脚印前的三个小圆点。”
陈熵突然想起敦煌壁画里的小道士。
那个在壁画上涂改符号的身影,袖口的双“S”符号此刻仿佛印在了隧道的墙壁上——应急灯的光影流动时,那些斑驳的墙皮竟浮现出无数个重叠的双“S”,像无数对正在旋转的黑洞。
“伏羲”的实时数据突然弹窗:“检测到时空涟漪,强度相当于1900年星坠事件的0.3倍。
源头:隧道终点。”
阶梯在地下三十米处到头了,眼前是一扇圆形的金属门,门上焊着块生锈的铭牌:“1998.07.21 封存”。
但此刻,铭牌上的数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1998”逐渐褪成“19***”,又变成“1900”,最后定格在“公元前1320年”——那是殷墟甲骨文诞生的年代。
林砚掏出祖传甲骨贴在门上。
甲骨与金属接触的瞬间,门面上突然浮现出与骨片相同的刻痕,“娲”字的裂纹顺着门缝蔓延开,像在自动解锁。
门后传来一阵水流声,不是暗河的湍急流动,而是像有人在水下说话,模糊的音节里夹杂着“归墟补光”几个零星的字。
“是甲骨文的发音。”
林砚的指尖在刻痕上滑动,“‘归墟’在甲骨文中写作‘洿’,本义是‘会吞噬水流的深潭’。
古人可能早就发现了这个缺口……”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后不是预想中的废弃管道,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洞顶垂下的石笋上凝结着银白色的晶体,像倒挂的星星。
溶洞中央有一汪墨绿色的水潭,水面上漂浮着无数片甲骨,每片都在发出与晶体相同频率的绿光,拼成一幅完整的星图——与“伏羲”显示的人马座A*星图分毫不差。
陈熵的微型光谱仪突然报警,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检测到超光速粒子流,来源:水潭底部。”
他这才注意到,潭水看似静止,实则在以极慢的速度旋转,形成一个逆时针的漩涡,漩涡中心的水面下,隐约有个黑色的影子在蠕动,形状像极了那个闭环的“问”字。
“这就是归墟的入口?”
林砚的声音在溶洞里回荡,“可地核在2900公里以下,这里怎么会……”她的话被水潭里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
那声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朗读,有陈熵父亲的安徽口音,有林砚太爷爷的河南话,还有一种从未听过的古老腔调,所有声音重叠在一起,却清晰地构成了一句话:“熵增为果,熵减为因,问在果处,答在因处。”
陈熵突然明白过来。
他掏出那片嵌着19***年弹壳的骨片,走到潭边:“730天倒计时,不是到关闭缺口的期限,是到‘回到因处’的时间窗口。”
他看向林砚,“就像粒子对撞实验需要精确的时间校准,要解开这个局,我们得回到事件的起点。”
林砚的祖传甲骨突然从怀里飞出,坠入水潭。
奇怪的是,甲骨没有下沉,反而在水面上展开,与其他骨片拼成的星图完全重合。
星图的中心,人马座A*的位置突然亮起,射出一道绿色的光束,在溶洞顶投射出一幅动态画面:138亿年前,两个黑洞正在合并,而在它们的引力场边缘,竟漂浮着无数片甲骨,像一群围观创世的幽灵。
“它们从一开始就在。”
林砚的声音发颤,“宇宙诞生时,这些骨头就在记录……不,是在参与。”
水潭里的漩涡突然加速旋转,黑色的影子逐渐清晰——那不是“问”字,而是一个由无数细小裂纹组成的球体,像被打碎又强行拼合的玻璃球。
当陈熵把手里的骨片扔进去,两个骨片在漩涡中心相撞,爆发出刺眼的白光。
“伏羲”的警报声在隧道里炸响:“检测到时空曲率异常!
归墟坐标锁定!
传送窗口将于729天后开启!”
屏幕上的倒计时数字开始变化,不再是单纯的递减,而是像钟摆一样来回跳动,729:55:33、729:55:32、729:55:33……仿佛时间在这里开始了犹豫。
溶洞顶的星图突然收缩,变成一个绿色的光点,猛地钻进陈熵的左眼——他的微型光谱仪瞬间过载,视野里只剩下一片绿色,耳边却传来清晰的声音,像林砚,又像无数人在合唱:“去人马座A*,那里有第一笔刻痕。”
当绿光褪去,溶洞里的水潭己经消失,只剩下满地的银白色晶体,拼出一个巨大的“洿”字。
隧道的铅门正在缓缓关闭,门上的铭牌重新变回“1998.07.21 封存”,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陈熵摸了摸左眼,光谱仪己经消失了,但他能清晰地“看见”人马座A*的位置,像有枚星图印在了视网膜上。
林砚的紫檀木盒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纸条,是她太爷爷的笔迹:“骨有痕,痕有光,光有向,向归墟。”
“伏羲”的屏幕上,“归墟坐标”的报告最后多了一行字:“传送介质:强子对撞机粒子束。
能量需求:三次关键事件能量总和——1900星坠(0.1倍超新星)+19***核爆(0.3倍)+本次对撞实验(0.6倍)=1.0倍超新星能量。”
陈熵看向窗外,强子对撞机的粒子束管道正在预热,金属外壳泛着淡蓝色的光晕。
他突然想起父亲手背上的符号,林砚旗袍上沾的绿光,敦煌壁画里涂改的痕迹——原来所有线索都在说同一件事:要回答那个“问”,得先成为“问”的一部分。
屏幕上的倒计时稳定在729:55:00,不再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