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薇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偏院的寂静里却仿佛还回荡着她尖利的咒骂。
穿堂风卷着枯黄的落叶拍打窗棂,发出 “沙沙” 的声响,像无数只手指在暗中挠抓,让这冷清的屋子更添了几分诡异。
林墨靠着冰冷的床柱大口喘息,喉咙里的灼痛感如同附骨之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却因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而暂时压下了眩晕。
她低头看向自己颤抖的指尖,沈柔薇指甲缝里残留的黑色药渣还黏在皮肤上。
指尖轻轻搓动,蚀灵散的配方在脑海中飞速流转 —— 需用龙须草中和毒性,辅以灵泉水固本培元,可这两样东西在侯府库房里连影子都没有。
更要命的是,原主记忆里柳姨娘在府中布满眼线,别说寻药,恐怕她刚才喝口水的动作,此刻都己传到对方耳中。
“姑娘,您没事吧?”
门口传来怯生生的询问,春桃抱着个豁口的木盆僵在门槛边,看到地上碎裂的瓷片时,怀里的盆 “哐当” 撞在门框上,惊得她脸色煞白。
“刚才…… 刚才二姑娘怎么哭着跑了?
柳姨娘要是问起来……”林墨抬眼打量着这个唯一的陪嫁丫鬟。
春桃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裙,双丫髻歪歪斜斜,鬓角碎发被冷汗濡湿,手指死死抠着木盆边缘,指节泛白得像要断裂。
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担忧与畏惧正疯狂交织,像受惊的小鹿般惶惶不安。
这是个被侯府倾轧磨掉棱角,却还没彻底泯灭良知的姑娘。
原主记忆里,去年冬天柳姨娘克扣月例时,是春桃偷偷把自己的月钱换成粗粮送来,只是那点微薄的善意,在柳姨娘的权势面前如同螳臂当车。
“没事。”
林墨刻意放缓了语气,让沙哑的嗓音听起来温和些,“她送药来烫了手,我没接稳,打碎了碗。”
春桃的肩膀明显垮了垮,快步进门放下木盆,蹲身收拾碎瓷片时,手指触到那些黑色药渍却猛地一缩,像被毒蛇咬了似的。
她飞快地把碎片拢进木盆,指尖的颤抖却出卖了她 —— 这丫鬟分明认出了蚀灵散的痕迹,只是不敢声张。
“春桃。”
林墨轻声唤道,目光落在床头那只绣着残荷的旧香囊上,那是春桃刚进府时的手艺,“你跟着我多久了?”
春桃的动作骤然僵住,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回姑娘,从江南苏家陪嫁过来,己经五年了。”
“五年啊。”
林墨轻叹一声,目光扫过她冻得通红的手背,“这五年,你看着柳姨娘扣我的月例,看着沈柔薇抢我的衣物首饰,就没想过做点什么吗?”
春桃 “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青砖上:“姑娘饶命!
不是奴婢不敢!
柳姨娘把奴婢爹娘扣在庄子上,上个月还传话来说…… 说奴婢不听话就打断爹爹的腿啊!”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单薄的肩膀剧烈颤抖。
林墨静静地看着她,前世家族斗争的血雨腥风在眼前闪过。
她能理解这种身不由己的恐惧,却也清楚在这吃人的侯府,软弱只会死得更快。
“起来吧。”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缓缓抬起手腕,露出沈柔薇推搡时撞出的青紫色淤痕,“柳姨娘容不下我,自然也不会留着你这个‘嫡女的人’。
你帮我,我们或许能活下去;你若走了,她们转头就会灭口。”
春桃泪眼婆娑地抬头,看着自家姑娘眼中从未有过的冷静锐利,那眼神像寒潭般深不可测,却又带着令人信服的笃定。
她想起刚才沈柔薇气急败坏的样子,想起姑娘抓住对方手腕时的决绝,心里的天平终于倾斜。
“奴婢…… 奴婢跟着姑娘!”
她咬着下唇擦掉眼泪,“刀山火海,奴婢都跟着!”
林墨微微颔首,眼底闪过一丝暖意。
“把碎瓷片埋到后院老槐树下,别留下痕迹。”
她顿了顿补充道,“去厨房找些干净的水和吃食,记得看看米缸里是不是又掺了沙子。”
春桃应声起身,抱着木盆快步离去。
林墨重新靠回床头,闭上眼睛感受体内毒性的蔓延。
蚀灵散正像无数细小的毒虫啃噬经脉,必须尽快找到解药。
她下意识抚摸颈间的暖玉吊坠,那股奇异的灼热感再次袭来,脑海中闪过雾气缭绕的空间,一汪清泉在石缝中流淌,泛着治愈的绿光。
是幻觉吗?
她正想细究,玉佩却骤然冷却,仿佛刚才的灼热只是错觉。
原主记忆里只知这是生母苏氏的遗物,却从未听说有什么异常。
“清辞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尖锐的嗓音像淬毒的针穿透窗纸,柳姨娘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己站在院门口,石榴红的锦绣长裙在灰暗的偏院里格外刺眼,头上金钗珠翠叮当作响,“柔薇好心送药,怎么倒被你欺负哭了?”
林墨迅速躺回床上,拉过锦被盖住胸口,故意让呼吸变得急促虚弱。
门帘被粗暴地掀开,浓郁的脂粉香呛得她差点咳嗽,柳姨娘身后的婆子己撸起袖子,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柳姨娘故作关切地伸手探她额头,涂着蔻丹的指甲却几乎要戳到脸上,“柔薇说你把药碗摔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林墨偏头避开她的触碰,虚弱地咳嗽两声:“劳姨娘挂心,我…… 我喝药呛到了。”
她特意让声音沙哑无力,眼角挤出几滴生理性泪水。
柳姨娘盯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和脖颈间若隐若现的青筋,嘴角勾起冷笑。
蚀灵散的药效比预想中更快,这丫头果然快不行了。
但沈柔薇怎么会让她摔了药碗?
“呛到了?”
她陡然提高声音,“那药可是我请名医开的方子!
柔薇年纪小不懂事,大小姐别跟她计较,来,把剩下的药喝了。”
婆子立刻端过另一只药碗,黑褐色的药液泛着诡异的泡沫。
“姨娘!
这药不对劲!”
林墨猛地挣扎起来,故意打翻药碗,黑色药液溅在柳姨娘的锦绣裙摆上,“这药比刚才的更苦,喝下去喉咙像着火!”
柳姨娘看着裙摆上的污渍,脸色瞬间铁青。
“反了你了!”
她厉声喝道,“给我按住她!
今天这药必须喝下去!”
婆子立刻扑上来按住林墨的肩膀,粗糙的手掌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林墨眼中寒光一闪,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血痰喷在药碗碎片上。
“咳咳…… 姨娘要毒死我吗?”
她脸色惨白地倒在枕头上,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柳姨娘和婆子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
她们想让沈清辞死,却绝不能让她死在自己面前!
“你…… 你装什么装!”
柳姨娘色厉内荏地喊道,眼神却慌乱地瞟向地上的血迹。
“姨娘饶命啊!”
春桃恰好端着水盆回来,见状 “扑通” 跪倒在地,“刚才二姑娘送来的药确实颜色不对,奴婢亲眼看见药渣里掺了黑灰啊!”
柳姨娘被两人一唱一和说得心头发毛,尤其看到那抹刺目的血迹时,突然想起柔薇说漏嘴没加锁阳草的事。
“看来大小姐今天确实不适。”
她强装镇定地抚平裙摆,“我这就去请大夫,你们好生伺候着!”
说罢带着婆子匆匆离去,走到院门口时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春桃一眼。
偏院重归寂静,林墨和春桃同时松了口气。
“姑娘,您刚才好险!”
春桃慌忙擦掉她嘴角的血迹,“柳姨娘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林墨擦掉血迹,声音恢复了些许力气:“她不会罢手,但至少暂时不敢明着动手了。”
她看向颈间的玉佩,刚才柳姨娘靠近时,玉佩再次发烫,仿佛在预警危险。
那片空间,那汪清泉,或许才是生路。
她正想细探,院墙外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紧接着是春桃弟弟的哭喊:“姐姐!
爹娘被绑了!
柳姨娘说你不把沈清辞的头发交出去,就……”春桃的脸瞬间惨白如纸,瘫坐在地上。
林墨猛地抬头看向窗外,只见老槐树枝叶剧烈晃动,一道黑影闪电般掠过墙头,颈间的玉佩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绿光。
是谁在监视?
柳姨娘竟用春桃的家人威胁?
林墨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这侯府的危机,比她想象的还要凶险。
而那道神秘的黑影,究竟是敌是友?
颈间的玉佩灼热发烫,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玉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