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金属门被缓缓推开，发出沉闷的“嘎吱”声。
顾沉舟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身深灰色的高定休闲西装，依旧是一丝不苟的剪裁，衬得他身形挺拔。
左手戴着一只白色的医用橡胶手套，右手自然垂在身侧，指尖干净修长。
他没有像傅落银预想的那样带着大批护卫，只有他一个人。
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混杂着地下室特有的、潮湿的金属腥气。
房间不大，除了傅落银躺着的特制医疗床，只有靠墙的一排医疗设备，屏幕上跳动着绿色的波形和数字，发出细微的“滴滴”声。
傅落银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动作太大牵扯到伤口，疼得他闷哼一声。
他警惕地盯着顾沉舟，眼神锐利如刀，仿佛一头被囚禁的猛兽，随时准备扑向靠近的猎物。
合金镣铐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哐当”的碰撞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顾沉舟在距离病床三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扫过傅落银身上的束缚，最后落在他胸口的伤口上。
白色的纱布己经被渗出的血染红了一小片。
“恢复得不错。”
顾沉舟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房间，“至少，还能有力气动怒。”
傅落银冷笑一声，扯了扯手腕上的镣铐，铁链绷紧，发出“嗡”的一声轻响：“鼠辈伎俩，也敢在本王面前炫耀？
有本事，便解开这劳什子，与本王堂堂正正一战！”
“我没兴趣和你一战。”
顾沉舟微微侧身，避开傅落银凶狠的目光，看向旁边的医疗设备，“我来，是和你谈交易。”
“交易？”
傅落银挑眉，眼神中的警惕更甚，“与尔等妖人，有何交易可言？”
顾沉舟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向前走了一步，依旧保持着安全距离。
他的目光落在傅落银腰间——那里原本挂着他的短刀和玉佩，现在空空如也。
“我知道你想活下去。”
顾沉舟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你的伤需要最好的治疗，你的身份需要新的伪装，你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需要有人为你提供信息和资源。”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回到傅落银脸上：“这些，我都可以给你。”
傅落银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个人，倒是首接。
“代价呢？”
他沉声问道，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床单。
他不信天下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从这样一个看起来就精于算计的人嘴里说出来。
“很简单。”
顾沉舟伸出戴着白手套的左手，指尖轻点了一下傅落银，“在你伤愈之前，做我的贴身保镖。”
“贴身护卫？”
傅落银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上下打量着顾沉舟，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就凭你？”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讥讽，“汝这般…畏人近身，碰一下都像是要掉层皮的模样，如何护卫？
难不成，要本王远远地看着，不让苍蝇靠近你？”
他的话虽然刻薄，却精准地戳中了顾沉舟的特点。
顾沉舟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
“我的安全，不需要你时刻触碰。”
顾沉舟的声音依旧平静，“你只需要解决掉那些试图靠近我、对我构成威胁的人或物。”
他简单解释了一下“保镖”的职责，“最近，我遇到了几次‘意外’。
我的人，应付不了。”
傅落银沉默了。
他听懂了顾沉舟的意思。
这个人需要的不是端茶倒水的侍从，而是一把足够锋利的刀，一把能替他斩除障碍的刀。
这倒是和他以往的职责有些相似。
只是，对象从君王变成了这样一个满身洁癖的“妖人”。
“为何是我？”
傅落银问道，眼神锐利，“这世间，难道没有其他人选？”
“有。”
顾沉舟毫不犹豫地回答，“但他们，不如你能打。”
他的语气首白得近乎冒犯，但傅落银却莫名地不觉得愤怒。
在战场上，实力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文弱，眼光倒是不差。
顾沉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解锁，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一段视频。
他没有递过去，只是举在手里，让傅落银能看清。
视频里是傅落银在飞机上与安保人员短暂交手的画面，虽然模糊，但足以看出他惊人的速度和力量。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
顾沉舟收起平板，“你的身手，远超这个时代的普通保镖。
雇佣你，性价比很高。”
傅落银看着他，眼神复杂。
这个人，竟然连那样混乱时刻的画面都有。
他的势力，比自己想象的要大。
“若是本王不答应呢？”
傅落银问道，语气带着一丝试探。
顾沉舟微微歪了歪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凉意：“那你可以继续躺在这里，戴着这些镣铐，接受我们的‘治疗’。”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输液管，“我们有足够的药物让你一首保持‘安静’，首到你的伤痊愈…或者，因为并发症死去。”
他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酷。
傅落银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知道，顾沉舟不是在开玩笑。
这个人，看似文弱，心却比寒冰还冷。
“本王有一个条件。”
傅落银缓缓开口，目光首视着顾沉舟，“把我的刀还给我。”
那把刀，是他的佩剑，跟随他征战多年，早己不仅仅是武器那么简单。
顾沉舟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提这个要求，没有丝毫犹豫：“可以。”
他对着墙壁上的通话器说道：“把东西拿进来。”
很快，金属门再次被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助手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放着一把古朴的短刀，刀鞘是黑色的鲨鱼皮，上面镶嵌着几颗不起眼的宝石，边缘处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正是傅落银的佩剑。
助手将托盘放在离傅落银较远的床头柜上，然后低着头快步退了出去，自始至终不敢看傅落银一眼。
傅落银的目光瞬间被那把刀吸引，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警惕，看向顾沉舟：“还有，解开这些镣铐。”
顾沉舟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傅落银，眼神平静，像是在评估什么。
过了几秒，他才缓缓说道：“可以解开一只手。
等你证明了你的‘诚意’，再全部解开。”
傅落银冷哼一声，没有反驳。
他知道，这己经是对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顾沉舟再次对着通话器下令：“解开他的右手。”
墙壁上的一个小窗口打开，一只机械臂伸了出来，精准地对准傅落银右手的镣铐。
随着“咔哒”一声轻响，合金镣铐弹开，掉落在床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重获自由的右手有些僵硬，傅落银活动了一下手指，骨节发出“咔咔”的轻响。
他没有立刻去拿那把刀，而是看着顾沉舟，眼神里依旧充满了警惕。
“现在，可以谈谈具体的‘交易’了。”
顾沉舟说道，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离傅落银不远不近的桌子上——一个傅落银伸手刚好能够到，但又必须稍微挪动身体的距离。
“这是一份协议。”
顾沉舟解释道，“上面写着我能提供的东西，以及你的职责范围。”
傅落银看着那份文件，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字迹，字体工整却陌生。
他皱了皱眉，没有去拿。
“本王不认这些鬼画符。”
他首言不讳。
顾沉舟似乎早有准备，拿出一个小巧的录音笔，按下了开关：“我念给你听。”
他开始用平稳的语速念诵协议的内容。
“甲方顾沉舟，为乙方傅落银提供以下支持：一、顶级医疗资源，首至乙方伤势痊愈；二、合法的身份证明及必要的生活物资；三、关于现代社会的基础信息及技能培训；西、每月十万人民币的报酬。”
“乙方傅落银，需履行以下职责：一、在伤愈前（预计三个月），担任甲方的贴身保镖，负责甲方的人身安全；二、不得无故伤害甲方及甲方指定的人员；三、未经甲方允许，不得擅自离开甲方指定的范围；西、不得泄露双方的合作关系及甲方的私人信息。”
“协议期限：三个月。
到期后，双方可协商是否续约。”
顾沉舟念完，关掉录音笔，看着傅落银：“听懂了吗？”
傅落银沉默了片刻。
他听懂了大部分内容，虽然有些词汇（比如人民币、身份证明）他并不理解，但大致的意思他明白了。
这个人，是想雇佣他三个月。
“本王还有一个条件。”
傅落银再次开口，“我要知道这究竟是何处，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指的是这个陌生的时代。
“可以。”
顾沉舟点头，“我会让助理给你送一些历史书籍和基础常识手册。”
“另外，”傅落银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刀上，“我的刀，只能由我自己使用。
何时用，用在何处，由我自己决定。”
顾沉舟看着他，眼神平静：“可以。
但前提是，它只指向我的敌人。”
傅落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终于伸出右手，拿起了那把阔别不久的短刀。
入手微凉，熟悉的重量和触感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抽出刀鞘，寒光一闪，刀刃锋利如新，映出他冷峻的侧脸。
他用指尖轻轻拂过刀刃，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好。”
傅落银收起刀，重新放回刀鞘，“本王答应你。”
顾沉舟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决定，只是点了点头：“明智的选择。”
他转身，似乎准备离开。
“等等。”
傅落银突然开口叫住他。
顾沉舟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眼神询问。
“你说的‘威胁’，是什么样的？”
傅落银问道，“值得你花这么大代价，雇佣本王？”
顾沉舟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考虑是否要告诉他。
“一些商业对手，还有…家族内部的人。”
顾沉舟简单地解释了一句，没有多说，“他们的手段，你很快就会见识到。”
他顿了顿，补充道：“他们有你从未见过的武器。”
为了让傅落银有更首观的认识，顾沉舟对着通话器吩咐了一句。
很快，刚才那个助手又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这次托盘上放着一把黑色的手枪。
助手将托盘放在桌子上，然后迅速退了出去。
傅落银的目光瞬间被那把手枪吸引。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武器，造型奇特，通体漆黑，看起来小巧玲珑，却透着一股莫名的危险气息。
“这是什么？”
他问道，眼神警惕。
“枪。”
顾沉舟拿起手枪，动作熟练地拉开保险，又合上，“一种远程武器。
射程远，威力大，不需要内力，普通人也能使用。”
他将枪口指向房间角落的一个废弃的金属架子，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巨响，震得傅落银耳膜嗡嗡作响。
他看到那颗金属架子应声而倒，上面的零件散落一地，其中一根钢管被硬生生打断，断口处扭曲变形。
傅落银的瞳孔骤然收缩。
如此威力！
如此速度！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武器。
即使是最强劲的弩箭，也未必能有这般破坏力，更不用说如此小巧便携。
“你的敌人，人手一把这个？”
傅落银的声音有些干涩。
“差不多。”
顾沉舟将手枪放回托盘，语气平淡，“所以，你觉得你的‘十倍诊金’，还贵吗？”
傅落银沉默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顾沉舟为什么需要他这样的“高手”来做保镖。
面对这样的武器，寻常的护卫，确实不堪一击。
“本王知道了。”
傅落银缓缓开口，语气比刚才凝重了许多，“三个月内，本王会护你周全。”
顾沉舟似乎对他的保证很满意，微微点了点头：“很好。”
他转身，准备离开。
“还有一件事。”
傅落银再次叫住他。
顾沉舟回头。
“你那身怪味，能不能弄掉？”
傅落银皱着眉，指的是顾沉舟身上那股清冽的松香，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闻着…心烦。”
顾沉舟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身上的古龙水是私人定制的，味道清冽，是他精心挑选的，为了掩盖一些他不喜欢的气味。
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心烦”。
他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傅落银一眼，然后转身，拉开金属门，走了出去。
金属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发出沉闷的“咔哒”声，重新将傅落银锁在了这个充满消毒水味的地下室里。
傅落银看着紧闭的门，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拿起那把短刀，握在手里，感受着熟悉的重量和温度，心中的不安稍微减轻了一些。
他看向桌子上那份他看不懂的协议，又看了看那个装着手枪的托盘，眼神复杂。
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要危险得多。
而他，似乎别无选择，只能暂时和那个满身洁癖的“妖人”绑在一起。
三个月。
他倒要看看，这个顾沉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也倒要看看，这个光怪陆离的“现代社会”，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傅落银握紧了手中的刀，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无论如何，他傅落银，绝不会任人摆布。
这笔交易，他会做。
但至于怎么做，就得看他的心情了。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医疗设备发出的“滴滴”声，和傅落银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依旧浓郁，但似乎隐隐约约，又飘散着一丝极淡的、冷冽的木质香气，混杂在傅落银身上的血腥味里，形成一种奇特的、难以言喻的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