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停在一条老旧的巷子口,司机探出头,一脸嫌弃地指了指里面,“姑娘,就这儿了,车开不进去。”
陆清浅付了钱,拖着行李箱,独自走向巷子深处。
“新安社区卫生服务站”的牌子歪歪斜斜地挂着,漆皮剥落,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玻璃门,一股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阳光透过布满污渍的窗户,在空气中照出无数飞舞的尘埃。
这就是她被“发配”的地方。
没有想象中的颓丧,陆清浅放下行李箱,挽起袖子,眼神里反倒燃起一股倔强的火苗。
她先是将所有窗户推开通风,然后找来抹布和水桶,从里到外开始打扫。
角落里堆着一摞发黄的旧医书,她随手翻了翻,纸页脆弱,却字字珠玑。
在一个积满灰尘的柜子里,她发现了一套被遗忘的针灸用具,针身乌黑,却毫无锈迹,被妥善地保存在一个丝绒衬里的木盒中。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针身,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一下午的时间,诊所被收拾得窗明几净,虽然陈设依旧简陋,但至少有了几分生气。
然而,一下午,除了她自己,再无第二个人踏足。
首到傍晚,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出现在门口。
他扶着门框,探头探脑地向里张望,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戒备。
“小姑娘,这儿还有人?”
老人声音沙哑。
“大爷,请进。”
陆清浅站起身,倒了杯温水递过去,“要喝水吗?”
老人没接水,只是将手里一沓厚厚的病历本“啪”地一声拍在桌上,那动静在空旷的诊所里显得格外响亮。
“我就是路过,口渴了。”
他嘴上这么说,眼睛却在陆清浅身上来回打量,“现在的年轻人,不好好在大医院待着,跑这种地方来做什么?”
言语间,是毫不掩饰的轻视与不信任。
陆清浅没在意他的态度,目光落在那叠病历上。
她没有急着去翻,而是细细打量着老人。
他的面色晦暗,嘴唇发紫,走路时右腿有轻微的拖曳,但腰背却不自觉地微微佝偻,像是在忍受着某种长期的不适。
她伸出手,将病历本拉到自己面前,指尖快速翻动,一目十行。
她看得极快,脑海中却己经将老人十几年来的各项检查结果、诊断记录和用药历史全部串联,构建出一个复杂的病理演变图。
几分钟后,她的手指在其中一页停下,轻轻敲了敲。
“大爷,三年前市一院的这份血常规报告,当时的主治医生有没有跟您提过,您的嗜酸性粒细胞计数,比正常值高了三倍?”
老人愣住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诧,“什么酸……什么细胞?
医生就说我骨头老化,开了些止痛药。”
“您这不是骨头的问题。”
陆清浅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您走路拖沓,也不是因为腿疼,而是因为腹部常年隐痛,导致您不自觉地弓着身子,改变了发力习惯。
这种痛感时轻时重,饭后尤甚,对吗?”
老人的嘴巴微微张开,脸上的怀疑和戒备瞬间被震惊所取代。
陆清探说的,分毫不差!
“我给您按一下,您感受一下。”
陆清浅没给他继续震惊的时间,绕到他身后,双手不轻不重地按在他的后腰和腹部几个特定的位置。
她没有用什么花哨的手法,只是简单的按压和揉捏,同时引导他调整呼吸。
“吸气,小腹收紧。
呼气,腰背放松……”几分钟后,陆清浅收回手,“您站起来,走两步试试。”
老人将信将疑地站起身,迈开脚步。
走了两步,他猛地停住,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错愕。
那股纠缠了他十几年的、深入骨髓的坠痛感,竟然……轻了!
身体像是卸下了一副无形的枷锁,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猛地转过身,看向陆清浅的眼神彻底变了。
他从破旧的口袋里掏出钱包,小心翼翼地抽出几张纸币,放在桌上,“小大夫,多少钱?”
称呼从“小姑娘”变成了“小大夫”。
“诊费三十,推拿五十,一共八十。”
老人付了钱,郑重地将剩下的病历本推到她面前,“小大夫,我这病,就拜托您了。”
这不仅是第一笔收入,更是第一份沉甸甸的信任。
送走老人,陆清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他走得依旧缓慢,但腰背却比来时挺首了许多。
在巷口昏黄的路灯下,老人回头望了诊所一眼,低声自语了一句什么,隔得太远,听不真切。
陆清浅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句口型——“你和他们,不一样。”
她站在门口,晚风吹起她的发梢。
这不像是一次偶然的求医,更像是一场精心安排的试探。
被发配到这里,看来不只是惩罚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