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火流萤

第一章 雾中逢沪上深秋的雨，总带着股化不开的黏腻。

苏晚撑着把骨柄伞站在“清砚斋”的雕花木门檐下，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伞柄上磨得发亮的缠枝纹，视线落在斜对面那栋新落成的玻璃幕墙大厦上。

大厦顶层的旋转餐厅正亮着暖黄的灯，像悬在城市上空的巨大蜂巢。半小时前，

她刚在那里结束一场荒谬的相亲——对方是母亲好友的儿子，

张口闭口都是股票涨跌与学区房溢价，

末了用审视商品的目光打量她：“苏小姐在博物馆工作，薪资应该不高吧？没关系，

我养得起，但婚后最好别再做那些跟老东西打交道的事了，晦气。”雨丝被风卷着打在脸上，

微凉。苏晚轻轻呼出一口气，将那点不快吹散，转身推开“清砚斋”的门。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像是穿越时空的叹息。店里弥漫着宣纸与墨汁的清苦气息，

与门外的喧嚣隔绝成两个世界。老板陈叔正戴着老花镜整理刚到的碑帖，见她进来，

抬眼笑了笑：“小晚来啦？还是要上次那种半生熟的宣纸？”“嗯，再要一锭徽墨。

”苏晚点头，目光不自觉扫过柜台后的博古架。那里常年摆放着些待售的旧物，

今天却多了个陌生的紫檀木盒子，盒面雕着细密的云纹，边角处有淡淡的火烧痕迹，

像被岁月啃噬过的伤疤。“这是今早刚收的，据说是民国时期的东西，里面是块砚台。

”陈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伸手将盒子取下来，“你懂这个，帮我掌掌眼？

”苏晚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盒子。入手微凉，

紫檀木特有的沉水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烟火气扑面而来。她轻轻打开盒盖，

里面铺着暗红色的绒布，布上卧着一方端砚，砚台形制古朴，砚池里凝着一点墨渍，

像是干涸已久的泪痕。就在她指尖快要触碰到砚台的瞬间，窗外的雨突然变急，

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店里的灯猛地闪烁了几下，

苏晚只觉得指尖一阵刺痛，眼前骤然一黑。再睁眼时，雨停了。

不是她熟悉的、雨后带着湿润水汽的街道，而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巷，

两侧是斑驳的白墙黛瓦，墙头上探出几枝开得正盛的石榴花，殷红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

像极了凝固的血。空气中没有汽车尾气的味道，只有淡淡的煤炉烟火气，

混杂着远处传来的电车“叮叮当当”的声响。苏晚愣住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年轻了好几岁的手，指尖没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

手腕上戴着一串她从未见过的银质手链，链坠是一只小巧的萤火虫，翅膀上刻着细密的纹路。

“姑娘，你没事吧？”一个穿着蓝色短褂、肩上搭着毛巾的伙计路过，见她站在巷口发愣，

关切地问了一句。苏晚张了张嘴，嗓子干涩得厉害：“这……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福佑巷啊。”伙计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姑娘不是本地人？前面就是南京路，

再往前走就是外滩了。”南京路？外滩？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身上穿的根本不是出门时的米色风衣，而是一件月白色的旗袍，

领口绣着几簇浅紫色的丁香花。这不是她的衣服，也不是她熟悉的世界。一阵风吹过，

巷口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苏晚只觉得头晕目眩，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墙壁。就在这时，

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淡淡的檀香气息。“小姐，你还好吗？

”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苏晚猛地转过身，

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里。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山装，身姿挺拔，五官轮廓分明，

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着，眼神锐利却又带着几分温和。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额前有几缕碎发垂落，平添了几分慵懒。最让苏晚心动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极黑的眸子，

像浸在墨里的黑曜石，深不见底，却又在看向她时，泛起了一丝涟漪。四目相对的瞬间，

苏晚只觉得时间仿佛静止了。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响着，像是要跳出胸腔。

男人见她不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再次开口时，

声音又温柔了几分：“小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苏晚这才回过神来，脸颊瞬间染上一层绯红，连忙低下头，

避开他的目光：“我……我没事，谢谢你。”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刚才的眩晕。男人看着她泛红的耳根，

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却没有点破，只是温和地说：“这附近不太安全，小姐若是迷路了，

我可以送你回家。”苏晚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有些犹豫。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哪个年代，更不知道“家”在哪里。可是，看着男人真诚的眼神，

她又莫名地觉得安心。就在她迟疑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伴随着几声呼喊：“先生！先生！您等等我们！”男人回头看了一眼，眉头蹙得更紧了，

转头对苏晚说：“我还有事要处理，这是我的名片，若是你遇到麻烦，

可以按照上面的地址找我。”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烫金的名片，递给苏晚。苏晚接过名片，

指尖触碰到他微凉的指尖，像被电流击中一般，微微一颤。名片上印着“陆时衍”三个字，

字迹苍劲有力，下面是一个地址和电话号码。“陆时衍……”苏晚轻声念出这个名字，

觉得像是在哪里听过，却又想不起来。陆时衍看着她认真的模样，

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我的名字。小姐，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苏晚。

”苏晚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这么轻易地告诉了陌生人自己的名字。

陆时衍点了点头，将她的名字记在心里，又叮嘱了一句：“苏小姐，注意安全。”说完，

他转身快步离开，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苏晚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名片，

看着陆时衍消失的方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她低头看了看名片上的地址——静安寺路192号，又抬头看了看眼前陌生的街道，

深吸了一口气。不管这里是哪里，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必须先搞清楚现状。

她握紧了手中的紫檀木盒子——不知何时，

那个盒子竟然被她带在了身边——转身朝着陆时衍离开的方向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因为那张名片，或许是因为那个男人深邃的眼眸，

又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巷口的石榴花还在静静绽放，殷红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

随着微风轻轻滚动。苏晚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巷深处，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很快又被飘落的花瓣覆盖。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离开的瞬间，巷口的拐角处，

陆时衍的助理林舟看着自家先生望着苏晚背影的眼神，忍不住轻声问：“先生，

我们还要去赴约吗？”陆时衍收回目光，眼底的温柔瞬间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的冷意，他淡淡地说：“去，为什么不去？”只是，

他的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刚才与苏晚相触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像一簇小小的火苗，在他沉寂已久的心里，悄然燃起。

第二章 砚中谜苏晚按照名片上的地址，一路打听着来到静安寺路192号。

那是一栋三层的小洋楼，红砖墙，白窗框，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神情严肃。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对其中一个保镖说：“您好，我找陆时衍先生。

”保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神里带着几分警惕：“请问您有预约吗？

”苏晚摇了摇头：“我没有预约，但我有他的名片。”她掏出那张烫金名片，递给保镖。

保镖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苏晚，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身走进了楼里。没过多久，

林舟快步走了出来，看到苏晚，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即礼貌地笑了笑：“苏小姐，

您怎么来了？先生正在见客，您先跟我进来等一下吧。”苏晚点了点头，

跟着林舟走进了小洋楼。客厅布置得简约而奢华，深色的木质地板，柔软的丝绒沙发，

墙上挂着几幅油画，角落里放着一个巨大的青瓷花瓶，里面插着几枝新鲜的白玫瑰。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息，与陆时衍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林舟给她倒了一杯水，

笑着说：“苏小姐，您先坐会儿，先生很快就好。”苏晚接过水杯，点了点头，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客厅角落里的一个博古架吸引了。博古架上摆放着各种古玩字画，

其中最显眼的是一个与她手中紫檀木盒子一模一样的盒子，

只是那个盒子的表面没有火烧的痕迹。她心里一动，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走到博古架前，

仔细打量着那个盒子。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陆时衍走了下来。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看到苏晚，脚步顿了一下，

随即笑着说：“苏小姐，你怎么来了？”苏晚转过身，看着他，举起手中的紫檀木盒子，

轻声说：“我……我想问问你，这个盒子，你认识吗？”陆时衍的目光落在盒子上，

瞳孔微微一缩，快步走了过来，伸手接过盒子，仔细打量着。

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盒面上的火烧痕迹，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这个盒子……”他沉吟了片刻，抬头看向苏晚，“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苏晚犹豫了一下，

将自己在“清砚斋”的遭遇告诉了陆时衍，包括那道闪电，以及醒来后身处陌生世界的事。

陆时衍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神越来越深邃。等苏晚说完，他沉默了片刻，

才缓缓开口：“你说的‘清砚斋’，我知道，那是一家老字号的文具店，

老板陈叔是个老实人。只是……”他顿了顿，“那家店在三年前就因为一场大火烧毁了，

陈叔也在那场火灾中去世了。”苏晚愣住了：“你说什么？‘清砚斋’三年前就被烧毁了？

可是我今天早上还在那里买过宣纸和徽墨啊！”“今天早上？”陆时衍看着她，

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苏小姐，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份吗？”苏晚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醒来后就在那条福佑巷里，听人说这里是上海，前面是南京路和外滩。

”陆时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缓缓吐出几个字：“现在是1937年，农历九月。

”1937年？苏晚的大脑一片空白。她记得历史书上说，1937年8月13日，

淞沪会战爆发，上海陷入战火之中。也就是说，她现在身处的，是战火纷飞的年代。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水杯，指尖微微泛白。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来自八十多年后，

她该怎么回去？陆时衍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里微微一痛，轻声说：“苏小姐，你先别着急。

我相信你说的话，因为这个盒子，确实与我有关。”他指着博古架上的那个盒子，

说：“那个盒子，是我家传的宝物，里面的砚台与你这个盒子里的砚台是一对，

名为‘双生砚’。只是在十年前，我家遭遇变故，其中一方砚台连同盒子一起丢失了，

没想到会在你手里。”苏晚看着他，疑惑地问：“那这个盒子上的火烧痕迹是怎么回事？

”陆时衍的眼神暗了暗，轻声说：“十年前的那场变故，是一场大火。

我的父母在那场火灾中去世，我侥幸逃生，这对砚台也因此分开。这个有火烧痕迹的盒子，

应该就是当年丢失的那一个。”苏晚心里一沉，看着陆时衍，

突然觉得他身上的气质变得有些沉重。她能感受到他话语里的悲伤，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提起你的伤心事。”苏晚轻声说。陆时衍摇了摇头，

勉强笑了笑：“没关系，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

你为什么会带着这个盒子来到这里。”他看着苏晚，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苏小姐，

你说你是因为触碰了这个盒子才来到这里的，或许这个盒子就是你回去的关键。

不如你先留在我这里，我们一起研究一下这个盒子和砚台，看看能不能找到回去的方法。

”苏晚迟疑了一下。她现在一无所有，在这个陌生的年代，根本无处可去。

陆时衍虽然是陌生人，但他给她的感觉很安心，而且他似乎也知道关于这个盒子的秘密。

“好。”苏晚点了点头，“谢谢你，陆先生。”陆时衍笑了笑：“不用客气，叫我时衍就好。

”他的笑容很温暖，像冬日里的阳光，驱散了苏晚心中的一些不安。接下来的几天，

苏晚就住在了陆时衍的小洋楼里。陆时衍给她安排了一间朝南的房间，房间布置得很温馨，

窗外种着几株桂花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白天，陆时衍会去处理生意上的事，

苏晚就待在房间里，研究那个紫檀木盒子和里面的砚台。

她发现砚台的背面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密码，又像是某种图案。

她尝试着用各种方法去解读，但都没有成功。晚上，陆时衍回来后，会和她一起研究砚台。

他知识渊博，对古玩字画颇有研究，给了苏晚很多启发。两人常常一聊就是几个小时，

从砚台聊到历史，从文化聊到人生，越聊越投机。苏晚发现，陆时衍虽然看起来沉稳内敛，

但其实内心很温柔，而且很有才华。他不仅精通经商之道，还擅长书法绘画，

偶尔还会弹钢琴给她听。他的琴声低沉而悠扬，像一条潺潺的小溪，流淌在苏晚的心里。

而陆时衍也发现，苏晚虽然来自未来，但并没有现代女孩的娇纵任性，反而很独立、很坚强。

她聪明伶俐，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而且很善良，看到街上流离失所的难民，

会忍不住掏出自己身上的钱去帮助他们。不知不觉中，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越来越暧昧。

他们会在吃饭的时候不经意地对视，会在并肩走的时候不小心触碰对方的手，

然后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迅速分开，脸颊泛起绯红。这天晚上，苏晚和陆时衍又在研究砚台。

苏晚趴在桌子上，看着砚台背面的符号，眉头紧锁：“这些符号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怎么看都看不懂。”陆时衍坐在她旁边，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温柔。

他伸出手，轻轻拂去她额前的一缕碎发：“别着急，慢慢来。或许我们可以换个角度想想，

这些符号会不会与某个地方有关？”他的指尖触碰到苏晚的皮肤，苏晚的身体微微一颤，

脸颊瞬间红了。她抬起头，撞进陆时衍深邃的眼眸里，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陆时衍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暧昧，连忙收回手，

尴尬地咳了一声：“我……我只是觉得你额前的头发挡住眼睛了。”苏晚低下头，

掩饰着自己的慌乱，轻声说：“没关系。”房间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而又暧昧的气息。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警报声，

紧接着是“轰隆隆”的爆炸声。陆时衍脸色一变，立刻站起身，走到窗边，

掀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只见远处的天空被火光染红，几颗炸弹落在不远处的街道上，

发出巨大的声响。“不好，是日军的飞机！”陆时衍沉声道，转身拉起苏晚的手，“快，

我们去地下室躲一躲！”苏晚被他拉着，踉跄地跟在他身后。

她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和力量，心里虽然害怕，但却莫名地觉得安心。两人快步跑下楼，

冲进地下室。林舟和几个保镖已经在那里了，看到他们进来，连忙关上了地下室的门。

地下室里很暗，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在摇曳。苏晚靠在陆时衍的身边，

能听到外面不断传来的爆炸声和尖叫声，还有飞机掠过的轰鸣声。她紧紧地攥着陆时衍的手，

身体微微发抖。陆时衍感受到她的恐惧，将她轻轻拥入怀中，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

轻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第二章 砚中谜他的怀抱很温暖，像一个坚固的港湾，

将苏晚笼罩在其中。苏晚靠在他的胸膛上，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那声音像一剂安定剂，让她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下意识地收紧手臂，环住他的腰，

将脸埋在他的衬衫里，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气息。陆时衍感受到她的依赖，

拥着她的手臂又紧了几分。他低头看着怀中人苍白的侧脸，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脆弱得像风中摇曳的萤火。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一种从未有过的保护欲在心底蔓延开来。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说：“别怕，我会保护你。”不知过了多久，

外面的爆炸声渐渐平息，警报声也停止了。陆时衍松开苏晚，

伸手拭去她眼角不知何时滑落的泪珠，轻声说：“没事了，我们上去看看。”苏晚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