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头刘总的邮件很快发了过来,附件里是几家公司的简介和职位描述。
薪资待遇和职位权限都相当有竞争力,其中一家甚至给出了技术副总裁的头衔。
我粗略看了一下,将邮件加密保存,没有立即回复。
这只是一个备选方案,一张底牌。
现在还不是打出去的时候。
“年度杰出贡献奖”的事情,像一阵风似的在部门小范围传开了。
尽管正式通知还没下发,但那种“平衡”的意向,似乎已经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共识。
李莉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偶尔会给我桌角放个小零食,低声说句“林哥,别往心里去”。
王磊则是一副“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凑过来说:“风哥,看开点,这年头,干活的不如会投胎的。”
技术部的张工听说后,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各种反应,都是人性最真实的折射。
我依旧每天忙于项目,和鼎峰那边的沟通越来越顺畅,项目进展顺利,几个关键节点都提前完成。
吴天多次在邮件和电话里表示满意,甚至开玩笑说要把我挖到鼎峰去。
我只是笑笑,说合作愉快就好。
齐佳文似乎也听说了奖项可能归属她的消息,又开始恢复了之前那种趾高气扬的姿态。
偶尔在走廊遇见,她会用那种带着施舍和怜悯的眼神瞥我一眼,仿佛在说:看,你再能干,也不过是为我做嫁衣。
我视而不见。
真正的较量,不在这些虚名之上。
转眼到了月底,公司召开季度总结大会。
所有中层以上管理人员都必须参加,我们项目组核心成员也被要求列席。
大会在公司最大的会议室举行,气氛庄重。
王副总主持会议,集团总部的几位高管也视频接入。
会议按流程进行,各部门汇报工作,展示业绩。
轮到我们部门时,赵海上台汇报。
他重点介绍了鼎峰二期项目的成功签约和当前的良好进展,言辞间不免夸大自己的领导有方,但总算还是把我的工作成绩列了进去。
我坐在台下角落,平静地听着。
最后,到了表彰环节。
王副总清了清嗓子,面带笑容:“下面,宣布本年度‘年度杰出贡献奖’的获奖者提名。”
会场安静下来。
“经过管理层初步评议,以及综合考虑各方面因素,”王副总念着稿子,“本年度的获奖者是——”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
很多人都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我这个方向,又或者瞟向坐在前排的齐佳文。
齐佳文微微昂着头,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得意笑容,仿佛已经准备好了获奖感言。
“——财务部的,齐佳文同志!”
名字念出的瞬间,会场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寂静。
然后,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更多的是错愕和交头接耳的嗡嗡声。
我看到齐佳文站起身,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就要走向主席台。
“请大家安静。”王副总抬手压了压掌声,话锋却突然一转,“获奖理由是——”
他看着稿子,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还是念了下去:“齐佳文同志入职以来,积极推动财务流程规范化,强化风险控制,为公司的稳健运营做出了……贡献。”
这个理由,听起来如此苍白无力,甚至有些滑稽。
推动流程规范化?就是指她卡报销、卡合同付款的那些“新规矩”?
会场里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
不少人的目光变得玩味起来。
齐佳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但还是硬着头皮往台上走。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通过视频会议系统传了出来,是集团总部的一位资深副总裁,姓陈,以严谨和看重业绩著称。
“等一下,王总。”陈总的声音带着疑惑,“我记得这个奖项,往年都是授予在业务拓展、技术创新或者重大项目上有突出贡献的员工。今年这个获奖理由……似乎有点特别?这位齐佳文同志,具体是推动了哪些流程规范化,取得了哪些可量化的成效?能否简单介绍一下?”
陈总的问题,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那层虚伪的包装。
王副总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钱胜在台下如坐针毡。
齐佳文刚走到台边,脚步一下子停住了,脸瞬间涨得通红,进退两难。
会场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席台上。
那种寂静,充满了无声的嘲讽和质疑。
王副总毕竟经验丰富,很快镇定下来,打了个哈哈:“感谢陈总的关注。齐佳文同志的工作主要体现在基础管理和风险把控方面,成效可能需要更长周期才能显现。我们也是借此机会,鼓励在不同岗位上都做出努力的同仁……”
他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
陈总在视频那头“嗯”了一声,没再追问,但那种不满的情绪,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
表彰环节就在这种极其尴尬的气氛中草草结束。
齐佳文虽然最终还是上台领了奖,但台下响起的掌声稀落而勉强,她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我坐在角落里,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我并没有感到多少快意,反而有一种深深的悲哀。
这就是很多人趋之若鹜的名利场,充斥着不公和虚伪。
大会结束后,人们陆续离场。
我听到前面两个其他部门经理的低声议论。
“真是胡闹……贡献奖给财务部一个新人?还是以这种理由?”
“嘘,小点声,人家是齐董的千金……”
“千金怎么了?这也太明显了,吃相难看……”
“唉,现在就是这样,干活的不如会搞关系的……”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经过齐佳文身边时,她正死死攥着那个水晶奖座,指节发白,眼神里充满了屈辱和怒火,死死地瞪着我。
仿佛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我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
我知道,这笔账,她又记在我头上了。
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这么大一个脸之后。
回到部门,赵海的表情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充满了后怕和庆幸。
他把我叫进办公室,关上门,第一句话就是:“林风,今天这事……你千万别多想!集团陈总那边……唉,也不知道是谁多嘴……”
他以为是我背后做了手脚。
我摇摇头:“赵经理,我什么都没做。”
赵海将信将疑地看着我,叹了口气:“反正……这事过去了。你安心做项目,以后……机会还多。”
他这话,说得他自己都没底气。
我知道,经过这次当众出丑,齐佳文和她背后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不敢明着对付集团陈总,也不敢再在项目流程上做太明显的手脚。
那么,他们的报复,很可能会以更隐蔽、更针对我个人的方式进行。
接下来的日子,果然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我提交的一些项目采购申请,在流程上开始遇到各种“意外”。
不是采购部门说型号需要重新确认,就是法务部说合同条款有歧义需要修改。
虽然每次都能解决,但明显拖延了时间。
我申请调配两名技术人员加入项目组,人事部总是以各种理由拖延,不是说简历不合适,就是说薪资结构需要调整。
就连我平时申请用车,也常常被告知车辆紧张,需要排队。
这些小事单独看起来没什么,但汇集在一起,就形成了一种无形的阻力,消耗着我的时间和精力。
吴天也隐约察觉到不对劲,有一次问我:“林经理,最近感觉你们内部协调效率好像有点慢?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我只能敷衍说年底各部门都忙,正在加紧协调。
我清楚,这是齐佳文,或者说是钱胜,在利用他们的职权和人脉,对我进行“软刀子割肉”式的报复。
他们不敢再动项目核心,就在这些周边环节给我制造麻烦,让我疲于奔命,恶心我。
这种手段,很下作,但确实有效。
我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无处不在的压抑感。
就像陷入一张粘稠的网,用力挣扎只会被缠得更紧。
周末,我约了猎头刘总见面。
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我仔细了解了几家公司的具体情况和发展前景。
有一家初创科技公司,给出的条件非常优厚,而且承诺给予极大的技术自***,让我很心动。
刘总看出我的意向,极力劝说:“林风,以你的能力,何必在原来那家公司受气?内耗太严重了!来我们这边,海阔天空,直接向CEO汇报,股权、薪资,都不是问题!”
我喝着咖啡,没有立刻答应。
跳槽,意味着要放弃目前已经步入正轨的项目,面对新的环境和挑战。
而且,鼎峰这个项目就像我的孩子,倾注了太多心血,眼看就要开花结果,现在离开,实在不甘心。
“刘总,谢谢您的厚爱。我再考虑一下,尽快给您答复。”
回到公司,面对那些琐碎的、被人为制造的障碍,离开的念头又变得强烈起来。
一天下午,我正在和行政部沟通用车的事情,再次被委婉拒绝。
我压抑着怒火,回到工位。
打开邮箱,看到了鼎峰吴天发来的一封邮件。
邮件里,吴天热情地邀请我参加下周举行的项目中期里程碑庆祝晚宴。
“林经理,务必赏光!你可是我们项目的头号功臣!”吴天在邮件里写道。
同时,邮件的抄送栏里,赫然有王副总、赵海,以及——齐佳文的名字。
看来,鼎峰把邀请名单也发给了公司对接人。
我看着齐佳文的名字,心里突然一动。
这场庆祝晚宴,在项目顺利推进的背景下,本应是皆大欢喜的场合。
但有了之前的种种纠葛,以及齐佳文刚刚获得的那个尴尬的“贡献奖”……
这场晚宴,恐怕不会那么平静。
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一个打破目前这种僵持局面的机会。
一个让该看清现实的人,彻底看清现实的机会。
我回复吴天:“谢谢吴总邀请,一定准时参加。”
然后,我关掉邮件,开始仔细思考。
晚宴上,我该做些什么?
或者说,我该“被”做些什么?
我知道,我必须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这可能是打破僵局的关键,也可能是我在这家公司的最后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