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漾的展览场地藏在“砚田书屋”隔壁的废弃仓库，木门上还挂着褪色的“钟表修理铺”招牌。
林砚跟着他穿过窄巷时，晨露正从瓦檐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水花。
“怎么样？
够不够有感觉？”
周漾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扬起下巴示意。
仓库里堆着半墙老物件：掉漆的二八自行车斜倚着，铁架床上搭着件洗得发白的军大衣，最里侧的木柜里甚至摆着套老式唱片机。
林砚绕着场地走了圈，指尖划过自行车的车把：“唱片机还能用？”
“试过了！
放《茉莉花》绝了！”
周漾献宝似的掏出张黑胶唱片，“我上周在旧货市场淘的，老板说这是他爷爷年轻时的嫁妆——”话音未落，隔壁传来“哗啦”一声轻响，像是书从架子上掉了下来。
周漾愣了愣：“忘了说，隔壁是家旧书店，老板特佛系，平时就坐在窗边看书。”
林砚的目光越过半开的后窗，落在隔壁的青砖墙上。
墙头上爬着几株牵牛花，紫色的花瓣上还沾着露水。
他收回视线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下，是苏沐发来的消息：江驰那辆车真被贴条了，他现在正跟交警据理力争，让我们先看场地。
“江驰这脑子，”林砚嗤笑一声，把手机塞回口袋，“场地没问题，就是光线太暗，得在顶上加几盏射灯。”
“我早想到了！”
周漾从帆布包里翻出卷尺，“我量过尺寸，就装在房梁那几个位置，暖光的，打在老物件上肯定特有氛围感——”他说着往外跑，想去找梯子，刚跑到门口就跟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住对不住！”
周漾连忙道歉，抬头时却愣住了。
来人穿着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戴着口罩和棒球帽，身形挺拔，手里拎着个黑色帆布包。
最显眼的是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人，一个举着遮光板，一个拿着相机，正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生怕碰到仓库门口的旧陶罐。
“我们拍点素材，”卫衣主人的声音隔着口罩传过来，有点闷，却莫名熟悉，“不打扰你们吧？”
林砚皱了皱眉。
这人的声音……好像在哪听过。
他没细想，只淡淡道：“我们看场地，你们拍你们的。”
卫衣主人的目光在他发尾顿了半秒，才转向周漾：“刚才听你们说隔壁是旧书店？
想借个景拍几张，老板在吗？”
“在呢！”
周漾热情地摆摆手，“王老板人超好，我帮你们叫——不用。”
卫衣主人抬手拦住他，指了指隔壁的木门，“我们自己过去就行，免得叨扰。”
他说完便转身，带着摄影师往书店走。
经过林砚身边时，帆布包的带子轻轻扫过林砚的手腕，带着点布料的粗糙感。
林砚望着他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人走路的姿态很特别，步子不快，却有种说不出的韵律感，像在镜头前走惯了位似的。
“砚哥？
发什么呆呢？”
周漾戳了戳他的胳膊，“那人看着有点眼熟啊，是不是哪个网红？”
林砚摇摇头，没说话。
隔壁书店的木门被轻轻推开，风铃发出细碎的响声。
他隐约听到摄影师压低声音叮嘱：“陆哥，您稍微侧点身，这个角度拍出来，杂志那边肯定满意。”
陆哥？
林砚的指尖顿了顿。
他对娱乐圈不算关注，但这两年总在地铁站广告牌上看到一个名字——陆离。
据说这人拍戏时极其较真，圈里人私下里都爱叫他“陆哥”，带着点敬而远之的意味。
他没再深究，转身继续看场地。
阳光透过仓库顶上的破洞照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斑，落在那辆二八自行车的车座上，像块褪色的旧邮票。
而隔壁的书店里，陆离靠在书架旁，听着摄影师调整焦距的声音，目光却越过窗棂，落在仓库门口那个低头看图纸的身影上。
林砚正指着墙角的木箱说着什么，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发尾的冷粉被阳光染得柔和了些。
帆布包放在脚边，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截黑胶唱片的边缘。
“陆哥，可以拍了。”
摄影师小声提醒。
陆离收回视线，抬手把口罩往下扯了扯，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开始吧。”
相机快门轻响的瞬间，仓库里传来周漾的喊声：“砚哥！
你看这盏煤油灯怎么样？
放唱片机旁边——”林砚应声抬头，恰好对上窗外投来的一道目光。
隔着牵牛花和玻璃，那目光沉静，像浸在水里的墨石。
林砚愣了愣，下意识地移开视线。
陆离的指尖在帆布包带上轻轻蜷了蜷，对着镜头扬起嘴角，笑容恰到好处，眼底却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波澜。
他果然在这里。
比在酒吧时，更生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