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包裹着张历晨。
没有声音，没有触感，连自我都仿佛消散了。
只有意识深处残留的碎片还在尖锐地刺痛：母亲那条信息里猩红的“变态”、“丢人”字样，像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灼烫着他残存的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丝微弱的光感，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漾开了一圈涟漪。
眼皮沉重得像压了千斤巨石。
张历晨费力地掀开一丝缝隙。
光线并不强烈，是清晨那种灰白、带着凉意的光。
映入眼帘的，不是出租屋那熟悉到令人窒息的、带着裂纹的天花板。
是陌生的天花板。
平整，刷着有些年头、微微泛黄的白色涂料，挂着一个小小的、造型简单的吸顶灯。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老旧木家具混合的味道，与他那间充满泡面味和压抑感的出租屋截然不同。
这是……哪儿？
医院？
他混沌的脑子艰难地运转着。
最后的记忆是冰冷坚硬的地砖，还有那灭顶的绝望。
他下意识地想动动手指，一股强烈的眩晕和虚脱感立刻袭来，让他闷哼了一声。
这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
身体……好重……像被拆开重组过一样……他艰难地转动眼珠，打量西周。
房间很小，非常简陋。
一张单人床，他正躺在上面，盖着一床洗得发白、但还算干净的薄被。
床边一张旧书桌，掉漆严重，上面放着一个空玻璃杯和一个廉价的塑料闹钟。
墙壁斑驳，贴着几张早己褪色的卡通贴纸，墙角堆着几个纸箱。
唯一的窗户敞开着，外面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还有远处模糊的车流声，空气微凉而清新。
这不是医院。
医院不会有这种……带着生活气息的简陋感。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他想坐起来，身体却软得使不上力。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个在绝望时留下痕迹、承载着无数秘密和痛苦的地方。
光滑一片。
没有那些浅淡的、纵横交错的旧痕，也没有昨天被自己指甲掐出的新鲜红印。
冷白的皮肤是健康的、完整的，还带着淡淡的粉。
怎么回事？！
张历晨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出胸腔。
他慌乱地掀开被子，检查手臂、身体……那些他熟悉的、隐秘的伤痕，全都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具年轻、健康，却同样疲惫不堪的躯体。
这不是他的身体！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他瞬间清醒，却也陷入了更深的恐惧。
他挣扎着想下床，双腿却软得像面条，一个趔趄，狼狈地摔倒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嘶……”手肘磕在冰冷的地板上，传来清晰的痛感。
这痛感如此真实，残酷地提醒他，这不是梦。
就在这时，房间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长相清秀温和的年轻男人探进头来，脸上带着关切：“张历晨？
你醒了？
没事吧？
我听到声音。”
他快步走进来，伸手想扶他。
张历晨下意识地往后一缩，眼神充满了警惕和茫然，像一只受惊的刺猬。
他是谁？
张历晨？
这个人也叫张历晨？
他在叫我？
男人愣了一下，收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那个……我是李雁，你大学室友，忘啦？
你昨晚又做噩梦了，动静挺大，还……还从床上摔下来一次，额头磕了个包，不记得了？”
他指了指张历晨的额头。
张历晨下意识地摸向额头，果然触到一个微微鼓起、还有些刺痛的小包。
大学室友？
李雁？
他搜索着记忆，一片空白。
原世界的记忆里，他大专毕业后就独自挣扎，哪有什么大学室友叫李雁？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破旧的风箱，“这是哪里？
我……我是谁？”
李雁脸上的关切变成了明显的担忧：“这里是咱们租的房子啊，北苑小区。
你是张历晨啊！
历晨，你是不是又犯迷糊了？
还是昨天摔到头……真失忆了？”
他蹲下来，仔细观察张历晨的脸色，“要不要去医院再看看？”
张历晨……还是这个名字……但这里不是我的世界！
这个身体……不是我的！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他头痛欲裂，混乱的记忆碎片在原世界崩溃的绝望和眼前陌生的现实中疯狂冲撞。
他抱着头，蜷缩在地板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李雁看他这样，叹了口气，语气更温和了：“你先别急，可能是惊吓过度了。
你先起来，地上凉。”
他这次不由分说地扶起张历晨，把他搀回床上坐好。
“我去给你倒杯热水，你缓缓。”
李雁转身出去了。
张历晨坐在床上，浑身冰冷，大脑一片混乱。
他环顾着这个陌生简陋的房间，目光扫过书桌。
桌上除了闹钟和杯子，还有一本摊开的笔记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