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容后，她进宫当了医女

1永和十七年的暮春，本该凋零的朱府桃林，忽然一夜之间再度盛放。

粉白的花海在月色下泛着不自然的荧光，连吹过庭院的晚风都带着甜腻的异香。产房外，

朱老爷不停地搓着玉扳指，这位江南首富此刻全然失了方寸。“老爷！是位小姐！

”稳婆的报喜声与婴儿啼哭同时响起。就在这一刻，满树桃花无风自动，

疯狂地涌向产房窗户，花瓣撞击窗棂发出细密的声响。朱老爷惊得后退半步，

只见那些花瓣在触及窗纸的刹那，竟渗出胭脂般的红晕。三日后，朱老爷动用了所有关系，

终于请动闭关的国师。国师在桃林中静立整夜，手中星盘转动不休。破晓时分，

他捻着胡须走出桃林，道袍上沾满了露水。“令千金命带桃花煞，是福是祸，难说。

”国师提笔时，笔尖竟自行渗出血色墨汁，“此乃天机，不可尽言。

”宣纸上浮现十六个血字：桃花妖娆，朱颜易改；美人如玉，良缘自在。

朱老爷尚在琢磨“良缘自在”四字，国师已飘然离去，只留下一句：“待她十六岁生辰，

切记闭门谢客。”老来得女的朱老爷，将女儿取名“朱颜”，捧若明珠。小朱颜三岁那年，

非要摘荷塘中央并蒂莲。仆从们跪了一地劝阻，她瘪嘴欲哭，

朱老爷立即命人拆了廊桥扩建水榭。七岁时她看上贡品夜明珠，朱老爷连夜进宫求恩典。

十岁她要学骑马，朱老爷重金购来西域宝马，却因她摔了一跤，

就将马场所有驯马师杖责三十。春去秋来，朱颜在纵容中长到十六岁生辰前夜。“爹！

明日我要在桃林办及笄宴，要满城桃花都为我开！”朱老爷笑着应下，

命人将暖房培育的百盆桃花搬进林中。可他没注意到，那些催开的桃花，

瓣缘都带着不祥的紫斑。管家忧心忡忡：“老爷，

国师当年说十六岁生辰要......”“闭嘴！”朱老爷拂袖，“颜颜喜欢桃花，

我就让桃花永远为她开！”。2朱颜坐在菱花镜前，执笔勾勒眉梢。

镜中少女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眼尾天然晕着桃花般的薄红，却比母亲更多三分桀骜。

她搁下螺子黛，指尖抚过妆匣里新打的赤金桃花簪。“小姐，老爷问您准备好了没有。

”丫鬟捧着锦缎屏风后转出来，“前厅宾客都到齐了。

”朱颜扫过托盘上备好的鹅黄、淡紫罗裙，红唇轻撇：“都撤下去。

取我那件新裁的胭脂红遍地织金裙。”这是用南海鲛绡混着金线织成，行走时如流霞映雪。

她将桃花簪斜插鬓边，又执起朱砂笔在额间画了朵五瓣桃钿。穿过回廊时，

几个小厮正架着梯子修剪花枝。为首的老园丁颤声劝道：“小姐，今年桃花开得邪性，

有些瓣儿带着黑边，您还是......”“多嘴！”朱颜扬手折下一枝桃花，冷眼睨去，

“再敢胡言，统统发卖出去！”老园丁噤若寒蝉。这十年间，朱老爷对女儿变本加厉地娇纵，

朱颜的脾气也愈发乖张。上月她当街鞭笏调戏民女的太守公子，

这月又因茶肆的雨前龙井不够清冽，砸了祖传的紫砂壶。前厅里朱老爷见到女儿这身装束，

眉头微蹙：“颜颜，今日及笄礼，穿得这般艳丽......”“爹不是总说，

女儿穿红衣最衬桃花？”朱颜挽住父亲手臂，眼波流转间已让老父亲咽下劝阻。吉时将至，

满城权贵齐聚桃林。朱颜执着团扇踏进花雨时，满座皆寂。她享受着众人惊艳的目光，

却没注意到东南角有个青衫书生始终垂眸不语。“小姐，该祭拜花神了。”司仪高声唱礼。

朱颜接过三炷香，正要跪拜，忽见供桌上的桃花瓶无故裂开。清水混着花瓣淌了满地，

在青石砖上蜿蜒成诡异的图案。“不祥之兆啊......”宾客中响起窃窃私语。“闭嘴！

”朱颜摔碎茶盏，“谁敢胡言乱语，乱棍打出去！”她怒气冲冲地转向父亲，

却见朱老爷死死盯着碎瓷，脸色惨白如纸。宴至酣处，朱颜嫌闷热离席。

见两个小丫鬟嚼舌根： “听说国师当年留下血书预言......” “说什么朱颜易改，

莫非应验在今日？”“拖出去掌嘴！”朱颜厉声喝道，红袖拂落一地桃花。

这时那青衫书生忽然现身，弯腰拾起片花瓣：“姑娘可知，桃花反季而开，

是植株将死的回光返照？”朱颜认得这是医谷弟子逸风，父亲故交之徒。

她冷笑：“医谷的人也信这些怪力乱神？”“天地万物皆有征兆。

”逸风指尖的花瓣竟在顷刻间枯黑，“譬如这花瓣，本该粉白如玉，

如今却......”话音未落，前院突然传来凄厉惨叫。

无数黑衣杀手如鬼魅般从桃林中跃出，刀光过处，鲜血染红漫天飞花。朱颜被护卫护着后退，

眼睁睁看见一支弩箭穿透父亲胸膛。

“颜颜......快走......”朱老爷呕着血推开女儿，身体重重砸在祭坛上。

逸风猛地将她拉进假山缝隙。透过石孔，朱颜看见老管家被长剑贯穿，

丫鬟们像被收割的稻穗般倒下。她脸上溅满温热的血，额间桃钿被血污浸透。“别看。

”逸风遮住她眼睛，青衫袖口传来清苦药香。当杀手举刀劈向假山时，逸风洒出一把药粉。

白雾弥漫中，他拉起呆滞的朱颜冲向角门。她最后回望时，整片桃林都在燃烧，

那些她最爱的桃花在火光中化作灰烬。十六年骄纵岁月，随着这场大火焚烧殆尽。

逸风握紧她颤抖的手：“活下去，才能知道今日之变的真相。”朱颜扯下额间桃钿扔进火海，

金丝桃花在烈焰中扭曲变形，一如她破碎的过往。3角门在身后轰然关闭，

隔绝了冲天的火光与凄厉的惨叫。朱颜瘫坐在马车角落，脸上凝固的血迹像破碎的桃花瓣。

逸风递来湿帕，她却不接，只死死盯着自己染血的双手。

“朱家一百三十二口......”她声音嘶哑，像被砂石磨过，“连桃树都没放过。

”逸风沉默地驾着车，青衫袖口沾着救她时蹭上的血污。马车驶过深夜的官道，

两侧树影如鬼魅摇曳。医谷藏在终年云雾的山坳里。当逸风抱着虚脱的朱颜踏进药庐时，

守门药童惊得打翻了簸箕：“师兄！这姑娘......”“准备银针、三七粉，

还有我珍藏的雪参。”逸风将她安置在竹榻上，动作轻柔却迅速，“别惊动师尊。

”朱颜在剧痛中醒来时，看见逸风正为她清理肩胛的箭伤。药杵捣碎的草药散发着苦香，

她忽然抓住他手腕：“我的脸......”铜镜里映出纵横交错的伤口，

右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从眼角划到下颌。她伸手触碰结痂的皮肉，指尖抖得厉害。

“会留疤。”逸风实话实说，“但性命无虞。”朱颜突然笑出声，

眼泪却混着血水滑落：“桃花妖娆，朱颜易改......国师当年写的血书，

原来应验在这里。”此后半月，她像具空壳般任由逸风换药喂食。某夜雷雨交加，

她突然赤脚跑出药庐，跪在雨地里挖掘潮湿的泥土。

“桃树......该施肥了......”她喃喃自语，掌心被碎石划破。

逸风举着伞静静站在她身后，直到她力竭倒地。抱她回房时，他听见她梦呓：“爹，

颜颜再也不任性了......”次日，逸风搬来所有关于疤痕修复的医书。他翻遍古籍，

试过上百种药方，甚至冒险采集崖壁上的灵植。但每次新药敷上，

朱颜只是淡淡一句：“不必费心。”转机发生在谷雨那天。

朱颜偶然看见逸风笔记里夹着的朱府请柬——那是她及笄宴的帖子，如今染着血渍展开，

竟露出背面的桃花绣样。“这是？”“那日捡到的。”逸风低头捣药，“或许令尊早知有变。

”朱颜盯着请柬边缘的焦痕，忽然抢过药杵砸向铜镜。镜面碎裂时，

她望着无数个破碎的倒影轻笑：“朱颜已死。”她拿起剪子，绞断满头青丝。

当逸风闻声冲进来时，只见她站在满地碎发中，残缺的容颜竟透出磐石般的坚毅。“往后，

叫我无妍。”窗外，医谷的桃花正在凋零。无妍拾起飘进窗棂的花瓣轻轻一捻，

褐色的残碎从指间簌簌而落。“逸风大哥。”她第一次主动唤他，“教我认药材吧。

”逸风望着她沉寂如古井的眼眸，忽然想起师尊说过：最烈的火，燃尽后反而最冷。

他递过一本《本草经》，在扉页题下“新生”二字。无妍接过时，

指尖不经意掠过他掌心的薄茧。那一刻，逸风明白，昔年洛阳城头那枝最骄纵的桃花，

已然零落成泥。4医谷的清晨总弥漫着苦艾的清香。无妍坐在药圃边的青石上，

指尖捻着干枯的桃枝——这是她从朱府废墟里唯一带回的东西。“桃枝入药可活血，

但需取三年生向阳枝。”逸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提着药篮，篮里装着新采的三七。

无妍没有回头。三个月来，她已学会辨认三百种药材，知道桃花蕊可治水肿，桃仁能祛瘀血，

连桃胶都可入药。可她再不曾穿过红衣，终日穿着医谷最普通的靛蓝布裙，

发髻用木簪草草挽住。“今日学针灸。”逸风铺开羊皮卷，银针在晨光下闪着寒芒。

当冰凉的针尖抵住她虎口时，无妍忽然问：“那日你为何在场？

”逸风执针的手稳如磐石：“师尊收到匿名信，说朱府及笄宴有变。”“谁送的信？

”“字迹被药水浸过，无从查验。”银针精准刺入合谷穴，“但信纸是宫中专用的澄心堂。

”无妍蜷缩的指尖微微颤动。她想起及笄宴上那个始终垂眸的青衫书生，原来他早知凶险。

午后暴雨骤至，无妍在整理药材时，发现逸风药柜最深处藏着个紫檀匣。

匣中整齐叠着染血的胭脂红衣料，正是她及笄宴那日所穿。布料已被洗净，

但金线绣的百蝶翅翼上，仍留着深褐色的血痕。“为什么要留着？”她捧着衣料的手在抖。

逸风正在碾药，药杵声停顿片刻：“总要有人记住，朱家曾存在过。”雨声轰鸣中，

无妍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救她的青年。他眉眼清俊如山水画，但眼下总有挥不去的青影。

这三个月，他试药时总先尝一口，为她敷药时永远温声细语，却从不说半句怜悯。

“教我认毒吧。”她突然说。逸风抬眼看来。无妍指着衣料上的血痕：“这颜色发黑，

不是普通刀伤。”他沉默良久，最终取出一本手札。翻开泛黄纸页，

赫然画着种形似桃花的毒草：“朱砂桃，只生长在皇宫暖房。”暴雨初歇，斜阳破云。

无妍抱着手札走出药庐，在桃林深处挖了个土坑。她将那段干枯的桃枝埋进去，

又撒了把三七种子。“桃木辟邪，三七疗伤。”逸风的声音温和传来，“你想做什么？

”无妍抚过右脸的疤痕，目光投向洛阳方向：“把辟邪的变成疗伤的。”当晚，

她在灯下拆解那件红衣。金线绣的百蝶被小心拆下，浸入药汁后重新缝在靛蓝布裙上。

当破晓的晨光照进窗棂，那件染血的华服已变成素衣上振翅欲飞的暗纹。逸风送来早膳时，

看见她穿着改造后的衣裙站在镜前。靛蓝底色映得她疤痕愈显，但金蝶在晨光下流转时，

竟有种破碎的重生之美。“我要回洛阳。”无妍转身，眼底燃着幽火，“但不是作为朱颜。

”逸风将药碗轻轻放在桌上：“好。”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牌，

上面刻着医谷印记：“三个月后是太医署选拔，这是荐书。”无妍接过玉牌，

指尖触及他温热的掌心。这一次，她没有立即松开。窗外，医谷的桃树终于结出青涩的果实。

那些曾经娇艳的花朵零落后，正在酝酿另一种生机。5太医署的考院设在旧朝王府，

朱漆大门上的铜钉闪着冷光。无妍握着医谷玉牌站在待考人群中，

靛蓝布裙上的金蝶暗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下一位，无妍姑娘。

”主考官翻着名册突然皱眉：“女子参考需三代清白担保，你的担保人是？”“我担保。

”逸风身着太医署特赐的青金官服踏入考院，腰间银鱼袋显示着他新晋医官的身份。

满场哗然中，他将文书放在案上：“这位姑娘的医术，由我一力作保。”无妍垂眸行礼，

错过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忧色。那日她离开医谷后，

逸风便应召入太医署——这本是他拒绝多次的职位。笔试的药材辨识她应对自如，

直到实践考时，主考官抬出个盖着白布的笼子。“此物是贵人所养爱宠，近日厌食消瘦，

治好了重重有赏。”白布掀开，笼中竟是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无妍指尖刚触及栅栏，

猫突然弓背嘶叫，碧绿眼珠死死盯住她裙摆的金蝶。“雪奴认生。”主考官意味深长，

“姑娘小心。”无妍捻碎桃仁混着三七粉递近，白猫忽然安静下来，粉鼻轻嗅后竟开始舔舐。

不过半柱香，它便偎在她掌心发出呼噜声。“怪哉！”主考官抚掌，

“这猫挠伤过三位医官......”无妍低头掩饰眼中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