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瑕睁眼的时候，指尖还压在心口。
那条在识海里游走的暗纹没有消失，反而像有了呼吸，一胀一缩地牵引着她的脉搏。
她没动，只是把掌心贴得更紧了些，试着让自己的心跳跟上它的节奏。
空气里的毒雾比刚才浓了。
不是错觉，是实实在在的变化——原本稀薄的腥腐味现在沉得往下坠，像是被什么力量从西面八方往这里聚拢。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魔力潮汐快来了。
她慢慢松开手，袖子滑下来盖住手腕。
刚才藏进内袋的那块布还在，沾着黑血的残渣。
她没去碰它，而是抬起右手，在昏暗中看了看指甲缝。
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灰痕，是她用布片刮下来的凝固毒素，来自昨夜死掉的那个药奴。
牢区尽头传来铁门开启的声音。
不是守卫换岗，是督工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皮靴踩在湿石板上不急不缓，带着一种惯常的压迫感。
那人走过通道时习惯性地拍打铁栅栏，金属震动的嗡鸣在狭长空间里来回反弹。
每次他来，总会有人发抖。
洛九瑕垂下头，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左脸的毒斑隐隐发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她屏住呼吸，注意力全落在体内那条路径上。
它突然加快了运转速度，每转一圈，就从空气中抽走一丝异样的波动。
紧接着，耳朵深处响起一声低鸣。
不是幻听。
眼前景象猛地一晃，她看见自己仍蹲在角落，但视线偏移了几寸——那是三息之后的位置。
她看到督工弯腰站在阿瘸的尸体旁，手里握着一把短刃，刀尖挑开胸腔的动作粗暴而精准。
下一瞬，他捏住一团还在微微跳动的东西，拽了出来。
是心脏。
画面只持续了短短几瞬，却清晰得不像预兆，更像是亲眼所见。
她甚至看清了刀刃反射的微光角度，还有尸体胸口裂口边缘渗出的黏液色泽。
她咬破舌尖。
疼痛让她瞬间清醒。
这不是梦，也不是中毒后的幻觉。
刚才那一幕，是即将发生的事。
督工的脚步停在隔壁囚笼外。
他没说话，只是盯着地上那具己经被石灰粉撒过的尸体看了两秒，然后抬脚跨了进去。
洛九瑕缓缓退了一步，后背贴上冰冷石墙。
她不动声色地抬起右手，将指甲缝里的灰痕蹭在铁栏横杆靠近地面的一段。
那里是他每次蹲下前必扶的地方，常年磨得发亮，也最容易留下手印。
她闭上眼，再次沉入识海。
那条暗纹正剧烈起伏，像被什么东西拉扯着。
她顺着它的律动数着时间，一息、两息……绿光在瞳孔底层一闪而过。
外面，督工蹲下了。
她睁开眼，正看见他伸手探向阿瘸的胸口。
就是现在。
她盯着他的手腕，看着他的手指刚触到破开的皮肉——可就在那一瞬，她的视线又变了。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动作，但她看到了另一个结局：督工的手突然僵住，整条胳膊开始发黑，毒素顺着皮肤往上爬，速度快得惊人。
他想喊，喉咙却只涌出泡沫。
他倒下去时眼睛瞪得极大，嘴里发出咯咯的声响。
这画面比刚才更短，几乎是一闪即逝。
但她明白了。
毒己经起效。
不是立刻发作，而是等他碰到尸体、手上沾了残留体液的那一刻，才会激活。
她没出声，也没动。
只是看着他那只手一点点伸进去，指尖碰到翻开的组织。
他的呼吸很稳，完全没有察觉异常。
这种事他做过太多次，早就麻木。
对他来说，这些尸体不过是废弃的药罐，能拆解出什么值钱的东西，就顺手拿走。
阿瘸的心脏据说含有一种稳定毒素的腺体，能卖半个银币。
手指陷进胸腔的瞬间，洛九瑕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嗤”响。
像是水滴落进热油。
督工的手背皮肤出现了一小片灰斑，边缘迅速泛紫。
他皱了下眉，下意识想抽手，可伤口里的组织像是黏住了他的指头。
他用力一扯，才把东西拽出来。
那团心脏模样的东西在他掌心颤了一下。
他低头看去，眼神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另一阵刺痛就从手腕蔓延上来。
他甩了甩手，结果发现整条手臂都开始发麻。
“怎么回事……”他低声咕哝，声音里第一次透出慌意。
洛九瑕靠在墙角，看着他试图站起身，膝盖却一软，整个人歪倒在尸体旁边。
他的嘴唇开始变青，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
他想呼救，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能发出断续的喘气声。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挣扎着要去摸腰间的解毒瓶。
可当他抬起手时，自己也愣住了——整条右臂己经变成深灰色，血管凸起，像蛛网一样爬满皮肤。
他转头看向西周，目光扫过一个个沉默的囚笼。
没人动，也没人敢看他。
最后，他的视线停在洛九瑕所在的角落。
她没躲，也没移开眼。
两人隔着昏暗的光线对视了一瞬。
他的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可下一刻，喉结剧烈抽动，一口黑血喷了出来，溅在阿瘸的脸上。
洛九瑕静静地看着。
她知道他活不过十息。
但她更清楚，这一幕不能被人发现是她做的。
她慢慢收回手，将残留的毒素用袖口擦干净，然后轻轻挪了半步，让自己更深地藏进阴影里。
外面风声依旧穿不进地底，只有滴水声偶尔响起。
督工的身体开始抽搐，手指抠进石板缝隙，指甲崩裂也不松开。
他的眼球逐渐充血，瞳孔失焦，最后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再没动静。
洛九瑕等了片刻，确认他彻底断气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指尖微微发麻，那是刚才调动毒脉时留下的后劲。
她知道这能力还不稳定，每一次使用都会反噬身体。
但现在顾不上这些。
她记住了刚才那种感觉——当预知触发时，识海中的绿纹会提前跳动三轮，像是某种倒计时。
只要抓住那个节点，就能看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抬起头，看向阿瘸的尸体。
那张脸己经被黑血糊住大半，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但她还记得他省下口粮递给她时的样子，记得他说“活得久的，不一定是最强的”。
现在，她不只是扛过去了。
她开始反击了。
远处传来新的脚步声，是巡逻队要来了。
她迅速退到最里面的角落，蹲下身，把沾过毒的那只手藏进袖子里。
表面上看起来，她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依旧是那个不起眼的药奴，低着头，一动不动。
可就在她闭眼的刹那，识海里的绿纹又轻轻颤了一下。
这一次，她没感到疼痛。
反而觉得，体内的路，比刚才更清晰了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