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奔月后，我过敏死了

1 月宫归来我是嫦娥，刚从月亮上死回来。我对长生不老药过敏。

他们骗我说那是琼浆玉露，其实是要命的毒。现在，我叫常厄，厄运的厄。我活着，

是个扎纸人的，终日与死人打交道。铺子很小，挂满了白幡和未完工的纸马。

街坊邻居绕着走，说我晦气。我不在乎。我只有一个目的，找到我的夫君，后羿。

记忆是破碎的。我只记得他用的弓，还有他射日时用的箭。我凭着脑中残存的图样，

画了一遍又一遍。竹篾做骨，绵纸为皮，一张残破的弓箭图糊在我床头的墙上。

我每天看着它醒来，看着它睡去。我问过很多人。古董贩子、盗墓贼、说书先生。

他们都摇头，说没见过。有人笑我疯了，说后羿射下的是九个太阳，不是九口棺材。我不信。

2 黑伞访客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水沿着门缝渗进来，泡烂了一只没卖出去的纸童。

我拿抹布擦地，水越擦越多。门被敲响了，三下，不轻不重。我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撑着一把黑色的油纸伞。雨水顺着伞骨流下，在他脚边汇成一圈小小的水泊。他很高，

一身黑色的长衫，看不清脸。“常厄？”他开口，声音和雨声混在一起。我点头。“我姓秦。

”他说，“城里最大的那家当铺，是我的。”我没说话，等他继续。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长条形的木盒，递给我。盒子是黑檀木的，上面有包浆，很旧。

我接过来，打开。里面躺着半支箭矢。箭身是黑曜石打磨的，断口处很整齐。

箭头的三棱锋刃上，刻着细密的云纹，和我墙上画的一模一样。我的手开始抖，

木盒差点掉在地上。我把它紧紧抱在胸口，骨节捏得发白。“这是后羿的。”秦先生说。

我抬头看他，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水珠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在哪儿找到的？

”我的声音发紧。“一个古墓里。”他言简意赅，“箭头指向一个地方。我想，

你或许有兴趣。”我把箭矢从盒子里拿出来，黑曜石入手冰凉，像是握着一块万年玄冰。

我把它凑近眼前，箭头上的云纹在昏暗的灯光下流动。“你要什么？”我问。“我不要钱。

”他收起伞，走进屋里，雨水的气味跟着他一起进来，“我只要你找到他。”我攥紧箭矢，

断口硌着我的掌心。“他在哪？”“箭会告诉你。”他说完，转身就走，重新隐入雨幕。

我追出门，只看到一个背影。我低头看手里的箭。黑曜石的表面，那细密的云纹亮了一下，

很微弱，像萤火虫的光。光芒勾勒出一个模糊的方向，指向城外的深山。我关上铺门，

把“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出去。我换了一身结实的黑布衣服，把那半支箭矢贴胸放好，

用一根红绳系在脖子上。我没有带任何东西，除了扎纸人用的那把旧剪刀。

我朝着箭矢指引的方向走去。3 荒野寻踪城里的路很快走完，前面是荒野。没有路，

只有被野草和荆棘覆盖的土坡。天色暗下来，雨停了，月亮没出来。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胸口的箭矢一直有微光，隔着衣服也能看见。它像一颗心脏，有规律地跳动。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双腿像灌了铅。我停下来，靠着一棵树喘气。周围只有风声和虫鸣。

我摸出箭矢。它的光亮了一些，指向前方一片更深的黑暗。那里似乎有一个村落的轮廓。

我继续走。4 日祭坛村口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面用红色的颜料画着一个太阳，

太阳里有九个黑点。村子很安静，家家户户都关着门。和城里不一样，

这里的屋檐下挂的不是灯笼，而是一个个用木头雕刻的太阳图腾，涂着红漆。我走进村子。

脚下的路是石板铺的，长满了青苔。胸口的箭矢光芒越来越盛，烫得我皮肤发痛。

我停在一个村子中央的祠堂门口。祠堂比所有民居都大，门口立着两根图腾柱，

上面同样雕刻着九日图案。箭矢的光芒，指向祠堂里面。祠堂的门虚掩着。我推开一道缝，

往里看。里面很空旷，点着几十根牛油蜡烛，火光把墙壁照得忽明忽暗。

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祭坛，祭坛上供奉的不是神像，而是一幅画。画上是十个太阳，

其中九个被黑色的锁链贯穿，只有一个悬在空中。画的下面，跪着几十个村民，

都穿着白色的麻衣，一动不动，像是雕塑。我屏住呼吸，悄悄溜了进去，躲在一根柱子后面。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站在祭坛前，手里捧着一本书，正在念诵着什么。他的声音很低，

很古怪，像是在唱一首我听不懂的歌。我听不清全部，只断断续续捕捉到几个词。

“……罪人后羿……”“……镇压真阳……”“……血祭……唤醒……”我的后背渗出冷汗。

他们说后羿是罪人。我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剪刀。老人念诵完毕，把书合上。他转过身，

面对跪着的村民。“时辰已到。”他声音沙哑，“把祭品带上来。

”两个壮汉从人群里站起来，走出祠堂。片刻之后，他们拖着一个麻袋回来。

麻袋在地上蠕动，里面有人。他们把麻袋拖到祭坛上，解开绳子。里面是一个年轻的女孩，

手脚被捆着，嘴里塞着布。她看着祭坛下的村民，眼泪直流。

老人从祭坛下拿起一把黑色的匕首，高高举起。“以尔之血，唤九日归位！”他大喊。

村民们跟着一起喊，声音在祠堂里回荡，震得我耳膜发痛。我不能再等了。

我从柱子后冲出去。“住手！”所有人都看向我。他们的眼神很奇怪，没有惊讶，

反而像是在等我。老人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你终于来了。”我愣住了。

“带来钥匙的人。”他继续说。我低头，看见胸口那半支箭矢正在发出刺目的红光。

“什么钥匙？”我问，声音发颤。“打开牢笼的钥匙。”老人说，“后羿用九支箭，

锁住了我们的神明。而你，带来了打开第一把锁的钥匙。”我一步步后退。“不，

他是为了射下多余的太阳。”我说。老人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太阳？小姑娘，

你真的以为天上会有十个太阳？”他指着祭坛上的画。“那不是太阳，那是神的眼睛！

后羿那个叛徒，他封印了神，让人类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苟延残喘！”“他是英雄！”我喊。

“他是罪人！”老人也吼道，“今天，我们就要拨乱反正！用你的血，和你带来的钥匙，

迎接真神的回归！”他话音刚落，周围的村民就朝我围了过来。他们手里拿着锄头、镰刀，

眼神狂热。我挥舞着剪刀，逼退了几个靠前的人。“后羿在哪？”我问。“死了。”老人说，

“被自己的愚蠢害死了。现在，轮到你了。”村民们一拥而上。我双拳难敌四手，

剪刀很快被打掉，手脚被他们死死按住。他们把我拖到祭坛上，和那个女孩并排。

我看着老人手里的匕首越来越近。匕首上沾着铁锈，闻得到血腥味。他没有刺向我，

而是划破了我的手掌。血涌了出来。他抓住我的手，把血滴在那半支黑曜石箭矢上。

箭矢震动起来，发出的红光笼罩了整个祠堂。我感觉身体里的力气正在被抽走。

祠堂的地面开始晃动，墙壁裂开缝隙。祭坛上那幅画，被贯穿的九个“太阳”图案，

其中一个的黑色锁链开始寸寸断裂。老人和村民们都跪在地上，神情癫狂。“恭迎吾神！

”画上的那个“太阳”完全挣脱了锁链。它不再是一个平面的图案，

而是变成了一个血红色的漩涡。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眼球组成的触手，从漩涡里伸了出来。

触手在空中挥舞，带动了腥臭的风。祠堂里的蜡烛全部熄灭，只剩下那个血色漩涡发出的光。

村民们匍匐在地，身体抖得像筛糠。那个被当做祭品的女孩已经吓晕过去。老人站在祭坛上，

张开双臂，仰天大笑。“神！我的神！您终于回来了！”触手卷向老人。他没有反抗，

脸上是满足的表情。触手把他卷到半空，无数只眼睛同时睁开，盯着他。然后，收紧。

骨骼碎裂的声音很清晰。血肉从触手的缝隙里挤出来，像烂泥一样掉在地上。

村民们看见这一幕，开始尖叫，四散奔逃。但祠堂的门已经关上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封死。

触手伸向人群，像镰刀收割麦子。尖叫声一个接一个地消失。血溅得到处都是，墙壁上，

柱子上，我的脸上。温热的，黏稠的。我的身体动不了，被一股力量压在祭坛上。

胸口的箭矢越来越烫，像一块烙铁。我看着那只巨大的触手，它吞噬了所有人，然后转向我。

它离我越来越近，我能看清上面每一只眼球的血丝。它们都在看我。

5 邪神觉醒就在触手要碰到我的时候，祠堂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开。

一个人影冲了进来。是秦先生。他手里拿着一把古朴的长弓，弓身黝黑，

和我画上的一模一样。“常厄！”他喊我的名字。他拉开弓弦，没有箭。但是弓弦上，

凝聚出一支发光的箭矢。他松手。光箭射向触手，把它钉在了墙上。

触手发出一声不属于任何生物的尖啸，疯狂挣扎。无数眼球爆裂，喷出黑色的脓液。

秦先生跑到祭坛边，拉起我。“快走！”我双腿发软，几乎是被他拖着跑出祠堂。

外面的村子已经变了样。天空是暗红色的，像是被血染过。村民的屋子在倒塌，

地面裂开深不见底的沟壑。“那是什么东西？”我问，牙齿在打颤。“太阴幽荧。

”秦先生说，拉着我躲开一块从屋顶掉落的瓦片，“一种宇宙级的邪神。

”“后羿射下的不是太阳……”我喃喃自语。“是封印。”秦先生说，“九个锁眼，

用来封印它。后羿不小心打破了第一个，才有了所谓的‘十日凌空’。他射下九日，

只是亡羊补牢。”我的脑子一片空白。“那……嫦娥呢？”我问。秦先生停下脚步，

回头看我。他的眼神很复杂。“没有嫦娥。”他说。“奔月的故事，长生不老的药，

都是假的。”“你，常厄，”他一字一句地说，“不是他的妻子。”“你是太阴幽荧污染后，

投放到人间的第一个‘种子’。”“你的任务，就是找到并拔除所有的封印。”我手脚冰凉。

我看着他。“那你呢？你为什么要帮我？”“我没有帮你。”秦先生说，“我姓秦，

是守护封印的天将后裔。我接近你，是为了利用你对后羿的‘执念’，找到其他封印的位置，

然后加固它们。”“那半支箭……”“是我家传的。它确实是后羿的遗物，

但它的作用不是指引，而是示警。哪个封印松动，它就会有反应。”“拜日教，”他继续说，

“也是我故意引你来的。我需要他们举行仪式，让封印的位置彻底暴露。我没想到，

他们会用活人血祭，把你的血和箭矢结合，直接打破了封印。”他看着我，

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你从头到尾，都只是一颗棋子。”6 真相揭露我笑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只是觉得这一切很荒谬。我寻找了那么久的真相，

原来是这样一个笑话。我的爱恋，我的执念，我活着的全部意义，

都是一个邪神编写好的剧本。我只是一个提线木偶。“那后羿呢？”我问，声音嘶哑，

“他知道吗？”“他知道。”秦先生说，“所以他把你送上了月亮。那不是宫殿，

是一个用他最后神力建造的牢笼。他希望把你永远隔绝，直到你身上的污染消散。

”“不老药……”“是毒药。”秦先生打断我，“一种能抑制你体内邪神力量的毒药。

但他失败了。你还是死了，然后带着更深的污染，转世了。”我身体里的某个东西，碎了。

记忆开始像坏掉的胶片一样，在脑中闪回。不是广寒宫的清冷，而是宇宙深处的黑暗与死寂。

没有玉兔和桂树，只有无数扭曲的星云和冰冷的陨石。我不是在捣药，

我是在啃食一颗早已死亡的星球。我的身体不是仙女的模样，

而是一团无法名状的、蠕动的阴影。后羿的面容在我脑海中浮现。他不是温文尔雅的夫君，

他穿着残破的战甲，满身是血。他看着我，眼神里不是爱意，是痛苦和决绝。他张开弓，

对准我。“啊——！”我抱着头，蹲在地上，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

那些不属于“常厄”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进来，要撑爆我的脑袋。秦先生抓住我的肩膀，

用力摇晃。“清醒一点！太阴幽荧在通过你降临！”我抬起头看他。我的眼睛里，

瞳孔正在消失，变成和那个触手怪物一样的、密密麻麻的复眼。我的皮肤下面，

有什么东西在游走，鼓起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包。“没用的。”我开口，

但发出的声音是重叠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仿佛有无数个人在我身体里同时说话。

“剧本已经写好，你们只能是观众。”周围的景象扭曲得更厉害了。

地面变成了柔软的、跳动的肉块。倒塌的房屋长出了骨头和筋膜。

天空中的血色漩涡越来越大，更多的触手从里面钻出来，伸向村外的城镇。

远处传来人群的恐慌尖叫和建筑倒塌的轰鸣。人间，正在变成炼狱。秦先生松开我，

后退了两步。他举起手里的弓，对准我。弓弦上再次凝聚出光箭。“在你彻底变成怪物之前，

我必须杀了你。”他声音平稳，但握弓的手在轻微颤抖。我看着他，

看着那支对准我心脏的箭。“杀了我？”我身体里的声音们一同嗤笑，“你杀死的，

只是这个叫常厄的躯壳。我真正的‘种子’，遍布这个世界。

只要有一个人心里还有贪婪、嫉妒、仇恨，我就能无限重生。”“你，还有你的祖先，

守护了几千年，守住了什么？”秦先生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我慢慢站起来。

身体里的异变越来越快，我的手指变成了细长的、带着吸盘的触手。我没有看秦先生，

而是看向了来时的路。我的纸人铺。我的剪刀，我的竹篾，我的绵纸。

一个念头在我混乱的脑子里成型。一个疯狂的念头。“剧本？”我喃喃自语，

这次是我自己的声音，“谁说我一定要照着演？”我不再理会秦先生，转身就跑。

我的速度很快，快得不像人类。我能感觉到腿部的肌肉正在重组，骨骼发出咯咯的响声。

“你要去哪！”秦先生在我身后喊。我没有回答。我跑出村子，跑过荒野。

身后的世界在崩塌，但我没有回头。我只有一个目标。回到我的铺子。我是个扎纸人的。

我只会扎纸人。7 纸人重生我跑回城里。街道上一片混乱，人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

车辆挤在一起，燃起大火。天空中的触手像乌云一样压下来。我逆着人流，

冲回我的那条小巷。铺子还在。门上的“暂停营业”牌子歪了。我推开门。屋里一片狼藉，

桌椅都倒了。但我需要的东西还在。我走到墙边，揭下那张早已泛黄的弓箭图。

我走到工作台前，拿起我的剪刀。我坐下来。外面是世界末日。而我，要开始工作了。

我把铺子里所有的白纸都堆在桌上。不够。

我又把那些糊好的纸人、纸马、金山银山全都拆了，把纸铺平。还是不够。我看着自己的手。

皮肤已经半透明，能看见下面黑色的血管在搏动。我拿起剪刀，没有犹豫，

对着自己的左臂划下去。没有痛觉。我撕开皮肤，像撕开一张浸湿的纸。皮肤下面不是血肉，

是层层叠叠、像书页一样的组织。我把它一片片剥下来，铺在桌上。这些“纸”很特别，

带着我自己的温度，上面有天然的、像血管一样的纹路。纸够了。接下来是骨架。

我拆了铺子里的椅子、桌子，取出里面的木头。我用剪刀把它们削成一根根细长的竹篾形状。

骨架也有了。我开始扎第一个纸人。后羿。我按照记忆里他的样子，

用木条搭建出人形的骨架。我把他扎得很高大，肩膀很宽。然后，

我用从自己身上剥下的“纸”，一层一层糊上去。我的动作很快，很稳。

这门手艺我练了十几年，早已刻进骨子里。我扎出了他的身体，他的四肢，他的脸。

我用毛笔蘸着朱砂，给他画上眼睛、鼻子、嘴。我画得很认真。

我把他画成我记忆里最英俊的模样，剑眉星目。纸人后羿完成了。他静静地躺在桌子上，

像一个沉睡的巨人。接下来，是嫦娥。我用同样的方法，为她搭建骨架。我把她扎得很纤细，

体态轻盈。我用我身上最干净、最薄的那些“纸”去糊她。我给她穿上广袖流仙裙，

裙摆拖得很长。我给她画上弯弯的眉毛，点上小巧的嘴唇。画眼睛的时候，我停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