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辰躺在冰冷的水晶维护台上，任由能量探针在他太阳穴附近发出细微的嗡鸣。
头痛，像有无数根细针从颅骨内侧持续不断地扎刺，这是他强行解析“基础能量矩阵第七序列”失败后，留下的周期性后遗症。
学院的治疗师说这是精神过载，但他总觉得，那疼痛深处，藏着别的东西——一些破碎的光影，一片无垠的、冰冷的黑暗，还有……一个模糊的、让他心脏莫名抽紧的背影。
“共鸣度，稳定在基准线以下三个单位。”
治疗师毫无感情地播报着数据，“艾辰学徒，你的精神阈值异于常人，但稳定性是构建一切能量的基石。
继续强行冲击高阶序列，只会导致你的神经网络彻底崩解。”
艾辰坐起身，揉了揉依旧刺痛的额角，声音平静：“知道了，谢谢。”
他知道自己是异类。
在亚特兰蒂斯，尤其是在这座位于首都波塞多尼亚核心的“永恒能源学院”里，能量操控讲究的是精确、稳定与传承。
而他，却总试图去触碰那些规则背后的“为什么”，去理解能量流动本身的“意图”。
这种危险的探究欲，让他被视为天才，也让他备受排挤。
走出治疗所，外面是梦幻般的城市景象。
巨大的透明穹顶笼罩着整个城市，穹顶之外是深邃的海洋，无数发光的巨型水母和奇特的鱼类悠然游弋，将幽蓝的光芒滤过穹顶，洒在街道上。
高耸的、由某种活体水晶构建的塔楼螺旋上升，塔身内流淌着金色的能量流，如同城市的血脉。
磁浮载具悄无声息地沿着固定的光轨滑行。
这里是亚特兰蒂斯，传说中的帝国，依靠着从地核与海洋中汲取的无限能量，矗立于大西洋深处己逾千年。
艾辰没有乘坐公共载具，他习惯步行，穿行在那些为学院服务的底层人员聚居的狭窄巷道。
这里没有主城区那般炫目的能量光华，只有粗粝的岩石墙壁和从管道中泄漏出的、带着咸腥气息的湿润空气。
在一个拐角，他停下了脚步。
巷子深处，隐约传来压抑的哭泣和斥骂声。
几个穿着低级执事袍的人，正围着一个蜷缩在角落的身影。
“……卑贱的旁支血脉，也敢冲撞主母的车驾？”
“不过是个跳献祭舞的舞姬，真以为自己还有往日的荣光？”
“给她点教训，让她记住自己的身份！”
被围在中间的，是一个穿着素白简朴长裙的少女，她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起，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
地上，散落着几片被打碎的、似乎是用于祭祀的琉璃叶片。
艾辰本不欲多事。
在这等级森严的帝国，尤其是在波塞多尼亚，多管闲事往往意味着麻烦。
但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那个少女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极其清丽的脸，带着未干的泪痕，眼神却不像她姿态表现得那般柔弱，里面有一种深藏的、不容折辱的倔强。
她的目光穿过那几个执事的缝隙，无意间与艾辰对上。
一瞬间，艾辰感觉自己的头痛骤然加剧，那片冰冷的黑暗和模糊的背影再次闪现，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传来一阵尖锐的、莫名的酸楚。
鬼使神差地，他开口了，声音在狭窄的巷道里显得格外清晰：“学院区域，禁止喧哗。
能量波动过载，会干扰到核心矩阵的稳定。”
那几个低级执事一愣，回头看到艾辰身上代表能源学院学徒的、哪怕是最低等级的徽记，也足以让他们收敛几分。
在亚特兰蒂斯，能与能量打交道的人，地位超然。
“算你走运！”
为首的执事悻悻地瞪了那少女一眼，带着人离开了。
巷道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隐约从主城区传来的、代表庆典准备的悠扬乐声。
艾辰没有去看那少女，他按着愈发疼痛的额头，准备离开。
“谢谢。”
一个很轻，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少女自己站了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疏离：“我叫晴。
今天的……恩情，我记住了。”
艾辰终于回过头，看到她己经擦干了眼泪，站在那里，身姿挺拔，仿佛刚才那个蜷缩哭泣的人不是她。
她看着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感激，有一丝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连她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探究。
“艾辰。”
他简单地报了名字，顿了顿，补充道，“你不该独自来这种地方。”
晴的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带着点自嘲的弧度：“一个被家族半放逐的旁支，一个只能在盛大祭典上充当背景的舞者，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就在这时，整个波塞多尼亚，所有的能量塔，其内部流淌的金色光流，骤然同时提升了亮度！
一股庞大而温和的能量波动，如同潮汐般扫过整个城市。
“主祭开始了……”晴轻声说，目光投向城市中心那最高耸的、首抵穹顶的中央能量塔方向。
艾辰的头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他几乎站立不稳，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重叠。
他仿佛看到那高塔顶端，不是一个巨大的能量汇聚装置，而是一个……一个静静悬浮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奇点？
“你怎么了？”
晴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手想扶住他。
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他手臂的瞬间——轰————————！！！
一声无法用物理定律描述的、源自灵魂层面的巨响，在艾辰和晴的脑海深处同时炸开！
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一种存在的震颤！
眼前的巷道、城市、海洋穹顶瞬间消失。
他们“看”到的，是一片无法形容的、破碎的、充斥着混乱色彩与扭曲线条的……虚空。
在那虚空的中心，一块巨大的、非金非石、表面刻满无数复杂到令人晕眩的几何符号与从未见过的文字的青色残碑，正缓缓旋转，散发着古老而苍凉的气息。
一个宏大、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意识流，强行涌入他们的思维：“秩序……之始……”幻象只持续了一瞬。
下一刻，两人同时瘫软在地，大汗淋漓，剧烈地喘息着。
巷道还是那个巷道，城市的喧嚣重新涌入耳中。
他们惊恐地对视着，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法理解的震骇。
“你……你也……”晴的声音都在发抖。
艾辰捂着仿佛要裂开的头，盯着她：“你看到了什么？”
“……一块碑，青色的……还有……一些听不懂的……词……”晴的脸色苍白。
就在这时，一个惶急的声音由远及近：“晴小姐！
晴小姐！
您在哪里？
祭典最后一次彩排就要开始了！
主母震怒了！”
是一个寻找她的侍女。
晴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中的惊涛骇浪，深深地看了艾辰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恐惧，有疑惑，还有一种……莫名的、仿佛找到了同类般的悸动。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迅速整理了一下仪容，跟着那名匆匆跑来的侍女，消失在了巷道的尽头。
艾辰独自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头痛缓缓减轻，但心脏那股莫名的抽痛和脑海中断续的青色残碑影像，却无比清晰地烙印了下来。
他抬起自己的手，看着掌心。
刚才那一瞬间，在幻象降临的同时，他感觉到自己体内那一首难以驯服的能量，似乎……活了过来。
并且，与那个名叫晴的少女之间，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无法切断的……共鸣。
亚特兰蒂斯的深海之下，某些沉睡了亿万年的东西，似乎……开始苏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