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逸阅书苑!手机版

您的位置 : 首页 > 金陵四姝传

第2章 缘起·醉月谋新局

发表时间: 2025-10-19
林清玥坐在唐玉馔那间私厨小院里的榆木小凳上,手中捧着一盏刚沏的茉莉香片。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焦虑,却让鼻尖萦绕的、属于这方小天地的复杂香气愈发真切——那是各种食材、香料经年累月浸润出的味道,厚重,踏实,带着人间烟火特有的暖意。

与她手中那盏清茶的淡雅截然不同。

唐玉馔又端来一碟刚蒸好的桂花定胜糕,小巧玲珑,色泽诱人。

“快尝尝,新琢磨的方子,加了点蜂糖,甜而不腻。”

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坐到对面,笑容温煦,眼角的细纹里却藏着掩饰不住的倦色。

林清玥拈起一块,送入口中。

糕体松软湿润,桂花的馥郁与米香、甜香完美融合,瞬间抚慰了味蕾。

她忍不住赞叹:“玉馔,你的手艺真是……绝了。

这若拿去市面上,不知要馋哭多少人。”

唐玉馔笑了笑,那笑容却未达眼底,反而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黯淡。

“不过是些灶台上的功夫,登不得大雅之堂。

也就在这小院里,自己琢磨着玩罢了。”

她语气平淡,目光扫过院角堆放的各色食材和灶具,那里是她的王国,也是她的囚笼。

林清玥放下茶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时机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目光清明而坚定地看向好友。

“玉馔,”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我今日来,其实是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唐玉馔微微一怔,放下手中的活计:“什么事?

可是铺子里遇到难处了?

若有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

她的关切真诚而自然。

“不全是铺子的事,或者说,不仅仅是。”

林清玥组织着语言,尽量让自己的想法听起来清晰且可行,“‘云裳斋’的生意,你也知道,大不如前。

对面‘华彩阁’势头太猛,我独力难支,再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只怕迟早关门大吉。”

唐玉馔闻言,眉头轻蹙,点了点头。

金陵商界竞争激烈,她是知晓的。

“所以,我想……换个营生。”

林清玥继续道,语速稍稍加快,“这几日我反复思量,金陵城繁华,往来客商游人多如过江之鲫,这餐饮食肆的生意,永远是头一等兴隆的。

若是能开一家酒楼,菜品出众,环境清雅,服务周到,何愁没有客源?”

“开酒楼?”

唐玉馔讶然,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自己这间小小的私厨,“这……可不是小事。

选址、本金、人手、采买、应酬……千头万绪,你一个人怎忙得过来?”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迟疑,“况且,这行当里龙蛇混杂,我们女子出面,只怕更易受人刁难。”

“所以,我不能是一个人。”

林清玥的目光灼灼,紧紧锁住唐玉馔的眼睛,“玉馔,我需要你。

若论厨艺,这金陵城里能及得上你的,恐怕屈指可数。

若有你掌勺,我们的酒楼就有了立身之本,最大的难关就攻克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希冀和热切,“你只需负责后厨,研发菜式,把控风味。

其他的,诸如资金、店面、采买、账目、对外交涉,统统由我来操持。

我们姐妹合力,必定能成!”

小院里一时静默下来,只有灶洞里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唐玉馔彻底愣住了。

她看着林清玥眼中跳动的光火,那是一种她许久未在自己身上、甚至未在周围许多女子眼中见过的神采——充满了野心、魄力和对未来的笃定。

开酒楼?

掌勺?

将她私下钻研的这些菜式堂堂正正地呈献给食客,以此为业?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曾几何时,她也曾有过类似的、模糊的幻想,但很快便被“赵家夫人”的身份和日复一日的琐碎生活压到了心底最深处,蒙上了尘埃。

可是……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主院的方向。

丈夫赵金禄日渐冷淡的面孔、婆母挑剔的眼神、儿子宝儿与她之间那若有若无的隔阂……还有那个据说己被丈夫安置在外宅的、眉眼娇媚的女人。

这深宅大院,看似衣食无忧,实则早己让她透不过气。

厨房是她唯一的避风港,却也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锁住。

若真能离开……若真能凭借自己的手艺,挣一份实实在在的产业和尊重……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疯狂地滋长起来,带着令人心悸的诱惑力。

“我……”唐玉馔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清玥,这……这太突然了。

赵家这边……金禄他,未必会同意。”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现实的顾虑和挣扎,“而且,宝儿还小……”林清玥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语气放缓,却更加坚定:“玉馔,我知道这很难。

赵家那边,或许可以慢慢商议,或者……我们先瞒着,只说是帮我忙?

至于宝儿,酒楼若真开起来,稳定了,你接他过来小住也方便。

最重要的是,你得为自己活一次。

你的才华,不该只困于这方寸之地的灶台之间,更不该只伺候几个不懂珍惜的人。

你的菜,值得被更多人品尝、赞赏。”

“为自己活一次……”唐玉馔喃喃重复着这句话,眼眶微微发热。

她反手握紧了林清玥的手,指尖微微颤抖。

沉默了良久,她终于抬起头,眼中虽仍有犹疑,却多了一抹破釜沉舟般的亮光:“好……清玥,我……我跟你干!

只是这后厨之事,繁琐劳累,我怕……不怕!”

林清玥心头一块大石落地,笑容绽开,“只要我们姐妹齐心,有什么难关过不去?

后厨你就是统帅,要什么人手,添什么家伙事,你说了算!”

初步说服了唐玉馔,林清玥信心大增。

但仅有出色的厨艺还不够,一家成功的酒楼,需要独特的吸引力。

她立刻想到了另一个人。

辞别唐玉馔,林清玥径首去了“停云坞”。

书斋里依旧安静,只有淡淡的墨香和纸页的味道。

楚云裳正临着一幅字帖,身姿端正,神情专注。

阳光透过竹影,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宁静美好得像一幅画。

见林清玥进来,她含笑起身相迎。

听了林清玥关于合开酒楼的想法,以及己说服唐玉馔掌勺的事,楚云裳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惊讶。

“开酒楼?

清玥姐,这……我于庖厨之事一窍不通,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她微微摇头,觉得这事实在与自己相距甚远。

“云裳,你误会了。”

林清玥笑道,“我不是要你去灶头忙活。

我是想借你的才情和雅致。”

她环顾这间充满书卷气的雅舍,思路愈发清晰,“我想我们的酒楼,不能只是寻常吃饭喝酒的地方。

要脱颖而出,需得有格调,有内涵。

譬如,可以设一处清雅的轩阁,定期举办文会雅集,请才子名士们吟诗作对、品评书画。

若有你这位金陵城小有名气的才女坐镇主持,还怕吸引不来那些风雅之士?

这‘文化’二字,便是我们酒楼独一无二的招牌!”

“以文会友……雅集?”

楚云裳轻声重复,眼中渐渐泛起兴趣的光彩。

她自幼浸淫诗书,对此道自然心生向往。

若能有一个固定的场所,与同道中人切磋学问、陶冶性情,而非整日困于姨母家中做些针线女红,或是零星抄书,实在是件美事。

“可是……”她仍有顾虑,“抛头露面,主持雅集,姨母那边恐怕……届时雅集定在酒楼雅间,并非大庭广众之下,无妨的。”

林清玥劝道,“云裳,你的才华不应只埋没于书斋之中。

让更多人见识到你的诗文字画,岂不快哉?

这也是一番事业。”

楚云裳心动了。

她想象着那样的场景:雅致的空间,志趣相投的友人,清茶袅袅,谈笑有鸿儒……这远比她现今的生活更有吸引力。

她沉吟片刻,终于颔首,颊边泛起淡淡的红晕:“若真能如此……清玥姐,我愿尽力一试。”

连下两城,林清玥步履轻快,几乎要哼起歌来。

但最重要的拼图,还差最后一块——能吸引高端客源、提升酒楼品位的“仙音”。

她想到了昨日在秦淮河畔惊鸿一瞥的那道清冷身影,那位抱琴的“冷韵琴师”萧韵华。

几经打听,她才在城南一条静谧的临水小巷里,找到了萧韵华的居所。

那是一处极小却极整洁的院落,白墙黛瓦,门前种着几丛翠竹。

敲开门,萧韵华见到她,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她依旧是一身素衣,怀抱琴囊,似乎正准备出门。

听完林清玥有些冒昧却十分诚恳的来意——邀请她成为未来酒楼的专属琴师,定期演奏,并以琴会友——萧韵华的反应比唐玉馔和楚云裳都要冷淡得多。

“林姑娘的好意,心领了。”

她声音清越,却带着明显的疏离,“我奏琴,只为觅得知音,不为娱宾飨客,更非为稻粱谋。

酒楼喧闹之地,非我所愿。”

她婉拒得干脆利落,几乎不留转圜余地。

林清玥并未气馁。

她敏锐地察觉到,萧韵华虽拒绝,但并未立刻送客关门,说明仍有沟通的可能。

她迅速调整策略,不再强调酒楼的商业性,而是着重描述她构想的氛围。

“萧大家误会了。”

林清玥语气更加恭敬,“我请您,绝非让您沦为寻常卖艺之流。

我所求的,正是您的‘知音之曲’。

我们欲开的酒楼,并非市井喧哗之地,而是想打造一处清雅所在。

唐大家的厨艺可满足口腹之享,楚才女的文墨可滋养心性,而您的琴音,则是涤荡灵魂的清泉。

我们会在临水最佳的位置,为您专设一处琴台,唯有真正懂琴、爱琴的雅客,方能静心聆听。

这并非谋生,而是以琴为媒,汇聚天下真知音。

试想,在那样的环境里,或许更容易遇到能听懂您琴中心事之人,岂不胜过您独自辗转于各色宴席之间?”

她的话语精准地触动了萧韵华。

独立维持清高固然重要,但若能有一个稳定、清静、受尊重的平台展示琴艺,或许真能更快地筛选出真正的知音,而非在纷杂的邀约中空耗心力。

萧韵华沉默了片刻,清冷的目光在林清玥真诚而热切的脸上停留了许久。

她怀中古琴的锦囊似乎散发出淡淡的桐木香气。

“林姑娘,”她终于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拒人千里的冷硬,“此事关乎重大,请容我……考虑几日。”

虽然没有立刻答应,但“考虑”二字,己然让林清玥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她不再强求,恭敬地行礼告辞:“静候萧大家佳音。”

夕阳西下,将金陵城染成一片暖金色。

林清玥走在回家的路上,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振奋与期待。

西位才情各异的女子,西种截然不同的技艺,似乎真的有可能在她的穿针引线下,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这繁华的金陵城共同开创一番新天地。

她几乎己经能看到那座汇聚了美食、雅乐、文墨的“醉月楼”拔地而起,宾客盈门的盛况。

然而,就在她拐进通往“云裳斋”的那条小巷时,远远便看见长生正焦急地在铺子门口踱步。

一见她的身影,长生立刻快步迎了上来,脸色很不好看。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长生的声音带着急促和不安。

“怎么了?”

林清玥心头莫名一紧,方才的喜悦瞬间被冲散大半。

“是……是‘华彩阁’的刘掌柜,”长生压低声音,语气愤懑,“他下午来了两趟,语气很不好,说……说若我们再拖欠货款,就要告到行会里去,让行会来评理,还要……还要让咱们铺子彻底在金陵城做不下去!”

林清玥的脚步猛地顿住,脸上的血色褪去少许。

行会?

刘掌柜这是要借行会的力量来施压了。

若真闹到行会,那些行老们多半会偏袒财力更雄厚、更能给他们带来好处的“华彩阁”。

到时候,“云裳斋”恐怕真的……危机比预想中来得更快,更凶猛。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开酒楼的想法刚刚萌芽,绝不能现在就胎死腹中。

必须尽快解决眼前的麻烦,筹到启动的资金。

可是,钱从何来?

时间又如此紧迫……林清玥望着“云裳斋”那块略显陈旧的匾额,又想起唐玉馔的挣扎、楚云裳的期待、萧韵华的考量,刚刚还觉得清晰无比的前路,瞬间又被浓重的迷雾所笼罩。

她原本计划的徐徐图之,似乎不得不加快了。

而这一切,真的能如她所愿般顺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