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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10-19

一、噩耗我面前展开着一纸讣告。讣告我乡原敬老院院长郑之申同志,因患肝癌,

经医治无效,于1992年4月25日下午3时不幸逝世,终年54岁。

……郑之申同志的追悼会定于4月28日举行。

广义乡人民政府1992年4月26日讣告是我刚刚来上班,收发员在大门***给我的。

我惊痛之余,又突然猛省,今天就是28日,刻不容缓,我必须马上动身赶去广义乡,

也许还能参加上郑之申同志的追悼会。我急匆匆赶到汽车站,登上开往广义的班车。

汽车一路飞驰,车窗外的块块田野,公路两旁的棵棵白杨树,疾速向后退去,

我的思路也倒回那过去了的岁月……二、黑豆·马泡·家人将最后几颗散落的黑豆,

捡进口袋。郑之申掂掂那口袋,估摸大约有五十来斤,他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同时,

肚子亦咕咕叫了起来。他这才忆起,自己从一大早出门,至今只顾忙活,尚未进口一点东西。

郑之申放下口袋,拍拍手上的泥土,目光四下搜寻。在这广袤的黄河滩上,散生着各种野菜。

菟酸子,野小蒜,芥荠菜,羊蹄甲……他边掐边随手甩甩,就往嘴里塞。嚼的香甜,

嚼得嘴角泛起一丝绿沫。一阵香气袭来,郑之申发现离自己不远处有一株马泡。马泡,

是一种野生小香瓜,其蔓如甜瓜蔓,其果成熟后,皮色金黄,肉白,籽瓤酸甜,小者如鸽卵,

大者如鸡蛋。他几步跃到那马泡跟前,见那果实已成熟,捡一颗就要送入口内,又突然停住。

随即将所有的马泡一股脑摘下,一共十颗,全装进了口袋。然后,继续寻吃野菜。

吃下几把野菜,肚里有了底,人也添了精神。他这才直起腰,活动几下双膊,

看那日头已平西,橙红的余辉,映红了天,映红了地,映红了崖畔,

映红了树林、庄稼、秋草,连他自己也一身橙红了。他将那半口袋黑豆放上自行车衣架,

抬腿上得车去,一路吱吱呀呀,奔向那夕阳。郑之申这年二十四岁,服役四年,

今春复员还乡。县复转军人安置办公室,见他是党员,便安排他去电机厂当保卫,

属国家干部。他才说高高兴兴地去报到,就在这当儿,他们广义公社党委书记吕如钦,

亲自找他谈话。说他们公社敬老院自58年办起,迄今4年,就换了七任院长。

其中除个别不称职外,大都因这差使干起来没劲,没得前途,升不了官不说,且是麻烦苦累,

所以,都不干了。吕书记希望他能出山。郑之申没多说什么,只说了两个字:“能行。

”第二天,便打起背包上了任,成为广义公社敬老院第八任院长。吃的农业粮,挣的是工分。

小伙子心里头,委实为电机厂的差事很是惋惜了一阵子。一所农家院落,三间暗间门房,

十二间对檐厦房,十三位老人,九男四女,年纪最轻的六十四岁,最老的78岁,

外加一名炊事员,一位年近四十的农妇,就是郑之申全部的领地和下属。

郑之申上任的第一天,就碰上了“锅底事件”。十三位老人,每人每月20斤口粮,

三元菜金,全由他她们各自所在的生产队按月送交。时值1962年,当时,

敬老院的老人们,也和全国一样,受着饥饿的折磨。每月20斤口粮,

对老人们来说还是优待,而普通人员每人每天只有半斤的口粮标准。在郑之申未上任之前,

敬老院每天两顿饭,早饭九点,午饭下午两点,每顿每人两碗玉米糁子糊糊,

外加一碟不见油腥的素菜。饥饿烧灼着老人们的肠胃,谁都渴望能多吃得一口。于是,

那每顿舀完糊糊的锅底,便成了众人争抢之物。为避免矛盾,炊事员规定,

每顿由一人铲锅底,依次轮流。郑之申上任这天,午饭锅底轮到***岁的陈玉柱老汉享用。

陈老汉正美滋滋地铲着吃,一旁人高马大的白殿峰老汉看直了眼,终于忍受不住那诱惑,

便不顾三七二十一,上前抢吃。陈老汉急了眼,骂道:“老X,你为啥抢我的锅底?!

”白老汉不吭,只顾刮起一勺锅底送入嘴巴。陈老汉愈怒:“你还讲理不讲理了?!

”白老汉仍将那锅底刮得咯吱咯吱。“我叫你吃!我叫你吃!”陈老汉气不过,

扬了手中的碗怒冲冲砸下,碗片划破了白老汉的头皮,有血流出,残渣剩饭糊得老汉满头颈。

郑之申劝开了两位老人,为白老汉除尽头颈上的饭糊,止了血,包好伤。

他没有责备两位老人一句,只觉心里老大不是滋味。第二天一大早,

他对炊事员吩咐了几句言语,便骑上自家那辆破自行车下了黄河滩。翌日的饭桌上,

每位老人面前,便多了一个用野菜和苞谷面混做的菜团子。广义镇离黄河滩十五里,

郑之申每天去挖野菜,那胸中便渐渐成熟了一个主意,郑之申再去挖野菜就捎上了锄头,

垦过数个早晚,垦出块一小片荒地。又回村向饲养员郑玉山大叔讨得一碗黑豆做种子,

和着自家的希望播下,如今才有了这半口袋黑豆的收获。自行车咯咯吱吱驮着郑之申前行,

他脑子里盘算着收获物的用场。回去借了姑夫家的手摇豆腐磨子,每日磨上三二斤,

做了豆浆让老人们喝,也许能使他她们残年之风烛,多一份亮度,多燃烧些时日。

从黄河滩到广仁镇,中间要经过郑之申的家阿石村。天擦黑,郑之申进了家门。一来,

他已好长时间未回过家,想顺便回家看看,二来,肚里那几把野菜大概早化作几个屁放出,

这阵,浑身实在没有了力气。他也知道家中不会有啥吃食,但,喝口热水也好。

最先迎出来的是九岁的小妹。见大哥车后衣架上捎有口袋,小妹即馋馋地问:“哥,

你捎的啥?”郑之申答:“黑豆。”小妹立时眼珠放亮,欢欢地边跑边喊:“妈,

我哥捎回了黑豆!我哥捎回了黑豆!”妈和妻迎出。妻肚子隆起,已怀孕五六个月。

妈问他吃了没有,他咽口唾液,说不饿。妻端来洗脸水,他便洗了手脸。

妈又为他泡一碗竹叶茶。那竹叶是夏月天从生产队新买的扫帚上摘下的,

泡了茶喝又败火又解渴。郑之申喝下几口暗红的竹叶茶水,然后解下口袋,舀出两碗黑豆,

说是给云山叔送去。可等他回来的时候,只见小妹苦缠着妈妈,要妈给她炒豆豆吃。

妈哄小妹说:“瓜娃,黑豆不能炒了吃,谁要吃了黑豆,脸上长麻子。”小妹不依:“不吗,

我不怕长麻子,我饿,我要吃炒豆豆,”妈训斥小妹:“别闹!

”“哇——”小妹哭得好伤心。郑之申看着小妹,看看黑豆,正不知该如何办,

又听妈发话道:“之申,妈想跟你商量个事。”“妈,啥事?”“你看,

”妈试探地说道:“你看这黑豆能不能再舀出一碗?”“妈?”“是这,

”妈解释道;“妈不是为给你妹妹炒豆豆吃,妈是说,你媳妇都半怀了,等她月里下,

好给她磨碗豆浆喝,添点奶水。”“妈,”郑之申望望妈,又望望妻,

满带歉意地说道:“这,这黑豆是敬老院的——”妈不悦。妻忙帮他解围,

笑笑对妈说:“妈,算了,我从小就闻不得豆腥味,一闻,就恶心,就吐得不行。

”郑之申向妻投去感激的目光。他佩服妻是少有的通情达理。当初,他要去敬老院上任,

乡亲们议论说:“郑之申放着商品粮不吃,国家事不干,却要去伺候那些老棺材瓤子,

真个傻得冒烟!”话传进妻的耳朵里,妻朗声驳道:“世上谁个不老,谁个老了不要人伺候?

之申去敬老院干,我愿意!”郑之申因激动,不自觉地一阵浑身乱摸,

当触到自己鼓鼓的口袋时,这才突然想起口袋里的马泡。边急急往外掏,

边说:“我这里有马泡。”十颗马泡,郑之申捡两颗大的给妈,剩下八颗,妻和小妹,

一人四颗。妈不要,数落他道:“没见过你这号男人,媳妇要坐月子,几把黑豆都舍不得,

叫媳妇吃马泡。”说罢,引了小妹就走。郑之申急忙把那两颗大马泡塞给了小妹。

见妈和小妹离去,郑之申忙擦净一颗马泡送到妻口边,妻轻轻咬一小口,

郑之申问:“好吃不?”“好吃。”灯光里,郑之申发现妻流下两行清泪,

自己也不由地有泪涌出……月亮爬上树梢,郑之申驮着那半口袋黑豆赶去敬老院,

他似乎看到,老人们都端了豆浆喝,喝得香喷喷。三、井水·瓦罐·爹这天,

是白殿峰老汉七十大寿。郑之申炒得几个菜,弄下两瓶酒,让全院老人同乐同贺。

老人们吃得欢喜,喝得快活。他来敬老院三年,给每位老人过生日都是如此。

因老人们年岁大了,白日里又喝了酒。入夜,郑之申怕出啥差错,便逐房间查看开去。

他来到白殿峰和陈玉柱两人窗外。两人一直同住一室。那次“锅底事件”后,

不几天两人就和好如初。白殿峰向陈玉柱道歉:“那天,我不该抢你的锅底。

”陈玉柱老汉答:“我不该砸你一碗。”这阵,听俩老汉正谈的热火。

就听白老汉说陈老汉:“你是个老赖皮,今个输了拳,为啥不喝酒?

”陈老汉不服气;“你才赖,人家喝酒往嘴里倒,你却偷着往地下倒。”“嘿嘿,

”白老汉被揭了短处,讪笑道:“你们那么多人敬我,我不往地下倒,

还不得让你们把我灌死?”“灌死了倒好,省得夜里睡觉让人闻你那臭屁。”“可我死不了,

你就得慢慢闻着——”一句叫板,

白殿峰唱起了秦腔:“我老汉——”陈老汉打断他;“唱你个鸟!”“我乐吗,

”白老汉接道:“我这辈子除去没婆娘没娃,啥都美着哩,死了也值。”“你还有脸说,

”陈玉柱揶揄白老汉:“咱俩一般年纪,同给财东一搭熬活,我还不晓你那底细?

年轻时少嫖几个窑子娘们,攒俩钱,正经娶个婆娘,怕当不得爹?”“你倒娶了婆娘,

还不是跟广东队伍跑了去!”白老汉喝多了酒,话便多,他接道:“我老汉不悔,

即使有儿能咋?有儿怕也比不得之申娃对咱好,整日伺候咱吃,伺候咱喝,

还叫他媳妇按时合节给咱把被褥拆了洗了,夏换单,冬换棉,亲儿能做到这步田地,

怕也尽了。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人这东西,也不知道是啥玩艺?没个尽足。就说我吧,

就想听谁叫声爹,谁要能叫我一声爹,我死也能闭上眼了。

”陈玉柱老汉专会扫白老汉的兴;“下辈子吧。”“嗵!”大概是白老汉放了个响屁。

陈玉柱就骂:“操,又放你那烟幕弹!”白老汉不在意,自顾道,“咦,真是人老尻门子松,

这放屁咋带出屎来了,茅子收拾收拾去。”就有脚步声走向门口。郑之申笑笑,

即去别的房间一个月后,白老汉得了食道癌。白老汉渐渐只能进些流食。他这病有个怪处,

每到半夜左右,就好烧好烧,烧得老汉受不得,非喝新鲜井水不可。郑之申便寻一瓦罐,

用麻绳拴了,专为给白老汉汲水用。广义镇地势低洼,土地泛碱,地下水多为苦咸。

全镇只有一口甜水井,据说打成于晚清末年。青砖砌成的井壁,井口用青石条铺就,

上建一井房,安一架辘轳,旁有一老槐,逢春,槐花似雪,逢夏,枝繁叶茂,

散不尽的清香气,香飘四围,连井水汲上来也清香了。一口井,自然不够全镇人饮用,所以,

镇上又修了水库,专为蓄雨水和浇地用的河水,澄清了以供全镇人汲取。广义是个大镇,

一条东西街足有三华里,甜水井在镇东头,敬老院在镇西头。郑之申提一次水,

往返就须走6华里。他第一次去提水,天上月亮好圆。到了甜水井口,瓦罐放将下去,

井深绳短,汲水不着。郑之申俯下身去,紧贴了井口,立时一股凉气直透体内。看那井里,

也有一个好大月亮。水是够着了。他汲得一罐上来,亦汲上来一个月亮。

他就提了那水和月亮回敬老院。进了白老汉房子,郑之申捧起瓦罐,倒一碗清冽洌新鲜井水,

又将白老汉半扶起,端了水,一勺一勺喂他喝。也倒灵验,几口井水喝下,

刚才还***不止的白老汉当即住了声。又过了不多时,老汉便闭了眼打鼾。自那以后,

若夜里好晴天,有月亮,郑之申就汲回一瓦罐井水和一轮月亮。无月亮,

就汲回一罐井水和一罐星星。若是风或雨天,他就汲回一罐井水和一罐风情雨意。夜夜如此,

如此夜夜,持续了一个多月。陈玉柱老汉先不忍见了,背过郑之申,

骂白老汉:“你干脆死球***算了,你活一天就折磨之申一天,

你打算把人家娃折磨到啥时候去?”白老汉无话,唯呆呆望着顶棚。陈老汉又觉对人不起,

自责道:“老哥,你别在意,我是胡说哩。我是看之申娃可怜。

”白老汉两边大眼角也不由聚起两汪老泪。白老汉终于不行了,临终前的那天晚上,

郑之申和全院老人都守在他床前。老汉虽气如游丝,可总也咽不下那口气,两只老眼大睁着。

老人们断定:白大哥一定有啥心事未了,所以才闭不上眼睛。于是,

众人开导白老汉:“老哥哥,你走不下,是不是有啥事未交代?比如说谁还欠你的钱没还?

”白老汉摇头。有谁又接问:“要不就是你欠人的,你不愿意亏人,那你就说出来,

我们替你还,你只管放心好了。”白老汉仍摇头。一老太婆问:“老哥哥,

你是不是还有远处的亲人,想等着见上一面。”白老汉还是摇头。

陈玉柱半安慰半自怜地对自己的老朋友说:“老伙计,既然这也不是,那也不是,

你就安安稳稳地上路吧。七十来岁的人了,老来也没受啥牺惶,够你的了。再说,

你先行一步,替老弟兄们、老姐妹们打点打点,日后大家也好再在一处相聚。

”白老汉仍大睁着两眼。郑之申一旁观察良久,脑海里猛然映现出老汉过生日那晚的一幕。

他理解了老汉的心事,他要让老人安心地上路。他俯身对老汉说:“白大伯,

我知道您的心事,我就是您的儿子,我叫您一声爹,爹!”郑之申双膝跪倒在白老汉床前。

白老汉一口气咽下,安详地合上了双眼。老人们一阵唏嘘,

陈玉柱老汉边擦泪边说道:“老伙计,你到底还是当了一回爹啊!

”四、老太婆·破枕头·猫眼陈香贞是位瘫老太婆。她本出身于大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