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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10-20

季沉舟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三十年前那个雪夜,没有追出去。如果追出去了,

是不是就能看见林音单薄的身影在风雪里摇晃?是不是就能看见她回头时满脸的泪?

是不是就能抓住她冰凉的手,告诉她别走,什么家族责任企业前途他都不要了,他只要她?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这三十年,他活成了商界传奇,活成了季氏说一不二的掌权者,

活成了一座冰冷坚硬的雕像。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那个洞,从林音离开的那天起,

就一直漏着风,呼呼的,从未停过。顶层总裁办公室附带的休息室里,

那架斯坦威三角钢琴安静地立在落地窗前,蒙着一层细腻的天鹅绒罩子,像一座华丽的坟墓。

三十年,罩子从未被掀开,钢琴无人能碰,这是季氏上下皆知的禁忌。

曾有不懂事的新人想擦拭,被季沉舟的眼神冻在原地,那眼神,像是要杀人。

只有老清洁工张姨,每周会进来小心翼翼地用鸡毛掸子拂去罩子上的浮尘。

她在这里工作了二十八年,从不敢多看一眼那架钢琴。直到今天,她掸灰尘时,

无意中发现罩子边缘靠近琴键的位置,似乎微微鼓起一点。鬼使神差地,

她伸手进去摸索了一下。指尖触到一张硬质的、带着脆感的纸。她轻轻抽了出来。

是一张乐谱。纸页已经泛黄,边缘有些破损,上面是用钢笔手写的音符,娟秀而流畅。

乐谱顶端,没有标题,只有一行小字,墨迹已有些晕开——“致 我的沉舟。若你看见,

便会明白。”张姨不识字,更不识谱,但她认得那落款处一个小小的、褪了色的墨水印记,

像一朵简笔画的花。她心里咯噔一下,隐约觉得这东西不寻常,犹豫片刻,

还是拿着它走出了休息室。季沉舟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揉着眉心,

脸上是挥之不去的疲惫。岁月在他身上刻下了痕迹,鬓角已染霜华,唯有那双眼睛,

依旧深邃,却也更加沉寂。“季总,”张姨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手里捏着那张纸,

“我……我在钢琴那边,捡到这个。”季沉舟随意抬眸,目光掠过那张纸。时间,

在那一刻凝固了。他脸上的疲惫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近乎空白的震惊。

他死死盯着那张乐谱,像是看到了鬼魅,或者说,是比鬼魅更让他无法承受的东西。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得带倒了身后的真皮座椅,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几步跨到张姨面前,

几乎是抢过了那张乐谱。手指触碰到纸张的瞬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是她的字迹。

哪怕过了三十年,他也能一眼认出。那一个个音符,仿佛都带着她的温度,她的呼吸,

她看着他时,眼角眉梢的笑意。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顶端那行字——“致 我的沉舟。

若你看见,便会明白。”什么意思?她什么时候写的?为什么会在钢琴里?

无数个问题像炸弹一样在他脑子里爆开,炸得他头晕目眩,耳畔嗡嗡作响。“哪里找到的?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砂纸磨过喉咙。“就……就在琴键那边,

夹在缝里……”张姨被他吓到了,结结巴巴地回答。季沉舟不再说话,

攥着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乐谱,踉跄着冲回休息室。他站在钢琴前,胸膛剧烈起伏。

三十年来的禁忌,三十年来不敢触碰的伤口,此刻被这张突如其来的乐谱悍然撕开。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得几乎无法控制,猛地掀开了那层天鹅绒罩子。灰尘在光线中飞舞,

如同逝去的时光。黑色的烤漆琴板依旧光亮如新,映出他苍白失魂的脸。黑白琴键沉默着,

像一排紧闭的、无言的嘴。他缓缓坐下,将那张泛黄的乐谱,小心翼翼地架在谱架上。

目光贪婪地掠过每一个音符,每一道笔划。这是林音写的曲子,一首他从未听过的曲子。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擂鼓般的心跳,然后抬起了手。第一个音符落下。生涩,僵硬。

三十年未曾碰琴,手指早已不听使唤。但奇异地,当音符流淌而出,

某种深埋于肌肉记忆里的东西,开始悄然苏醒。旋律很陌生,

却又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熟悉感。是林音的风格,温柔时如春日溪流,澎湃时如夏日潮汐,

中间穿插着一段灵动跳跃的快板,像极了他们曾经在校园琴房里,她即兴弹奏,

他靠在窗边含笑聆听的日子。弹到中段,他的视线模糊了。音符仿佛有了生命,

在他眼前构筑出清晰的画面。是那个夏天的傍晚,他们在学校后面的小山坡,她靠在他肩上,

指着天边绚烂的晚霞。“沉舟,你看,像不像打翻的调色盘?”“像。”“以后我们的家,

也要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晚霞。”“好。”“还要有一架很好的钢琴,

我弹琴给你听。”“好,就买斯坦威。”“那你呢?你做什么?”“我?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我就坐在你旁边,听着你的琴声,看一辈子晚霞。”她笑了,

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里面盛满了星光和他。琴声陡然变得急促、不安,带着挣扎和痛苦。

是了,那是他们最后那段日子。家族的压力像乌云一样笼罩下来。

父亲冰冷的话语犹在耳边:“季家的继承人,婚姻必须是强强联合。那个叫林音的女孩,

帮不了你任何事,只会成为你的拖累。沉舟,别任性,想想季氏上下几千员工,

想想你肩上的责任。”他抗争过,争吵过,甚至想过放弃一切。可母亲含泪的哀求,

父亲以断绝关系相逼,家族元老们失望的眼神……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越缠越紧。

而林音,她那么敏感,怎么会察觉不到他的挣扎和痛苦?记忆的最后,

是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他因为一场和某个世家千金的“必要”应酬,回去晚了。

推开他们租住的那个小公寓的门,里面空荡荡的。桌上留着一封信,只有寥寥数语。“沉舟,

我走了。别找我。祝你……前程似锦。”没有怨恨,没有指责,平静得让他心慌。

他发疯一样冲出去,在漫天大雪里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直到力气耗尽,

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那一刻,他才知道,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一生。

琴声在此处变得哀婉、绵长,像是无尽的思念和等待。音符如丝如缕,缠绕着他的心脏,

越收越紧,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仿佛看到,在异国他乡,

林音是如何在无数个孤寂的夜晚,写下这首曲子。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每一个音符?

是回忆着他们曾经的甜蜜,还是咀嚼着分离后的苦涩?最后一个乐章,

旋律变得异常温柔、坚定,甚至带着一种神圣的仪式感。

那是一种历经千帆、穿透岁月尘埃的深情,是一种无声的誓言,

是……是……季沉舟的心跳漏了一拍,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攫住了他。

他想起乐谱顶端那行字——“若你看见,便会明白。”手指凭着本能,在琴键上移动。

泪水不断滑落,滴在黑白琴键上,洇开一小片深色。他不管不顾,

全身心地沉浸在这首迟到了三十年的乐曲里。当最后一个音符从他颤抖的指尖流淌而出,

缓缓消散在空气中时,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他颓然地垂下双手,肩膀控制不住地抖动,

压抑了三十年的泪水,终于冲垮了堤坝,汹涌而出。不是无声的落泪,

而是像一个迷路的孩子般,发出破碎的、绝望的呜咽。“林音……”他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

声音嘶哑破碎,“为什么……为什么不等等我……为什么不亲口告诉我……”他明白了。

那首曲子,每一个段落,都对应着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初识的心动,热恋的甜蜜,

现实的挣扎,离别的痛苦,以及……以及最后那一段,庄重而温柔的旋律,

那分明是……是她在用她唯一擅长的方式,向他求婚。她在用音符告诉他,她愿意。

愿意嫁给他,无论贫穷富贵,无论顺境逆境。可他,却错过了。在她最需要勇气的时候,

他却被家族的枷锁困住,给了她不安和动摇。在她鼓起所有勇气,写下这首无声的求婚曲时,

他却在哪里?是在和那些所谓的名媛周旋,还是在为了那可笑的家族责任而奔波?他甚至,

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承诺。“是我……是我弄丢了你……”他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琴键上,

发出沉闷的不协和音,身体因巨大的悲痛而蜷缩起来,

“林音……对不起……对不起……”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

和三十年前她离开的那晚,一模一样。他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

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消失在风雪里的单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

然后狠狠撕裂开来。那是一种迟来了三十年的、凌迟般的剧痛,痛得他肝肠寸断,

痛得他几乎要窒息。他以为三十年的时光,足以磨平一切。原来没有。那道伤口从未愈合,

只是在岁月里溃烂、化脓,直到今天,被这张乐谱彻底掀开,露出血肉模糊的内里。

他失去的,不只是一个爱人。他失去的,

是那个会对他笑、会对他闹、会用钢琴声填满他整个世界的林音。他失去的,

是那个曾经有着鲜活心跳、会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自己。他失去的,

是原本可以拥有的、充满琴声和温暖的一生。而这失去,本可以避免。“总裁?

”秘书陈铭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迟疑和担忧。他大概是听到了里面不寻常的动静。

季沉舟没有回头,也没有擦眼泪。他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外的雪,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空洞而麻木。“陈铭。”“是,总裁。”“去查。”他顿了顿,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查林音……这些年,她在哪里,做了什么……还有,

她……是怎么……走的。”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陈铭沉默了片刻,

低声道:“……是。”陈铭离开后,休息室里再次只剩下季沉舟一个人,

和那架刚刚被唤醒的斯坦威。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琴键,

仿佛还能感受到刚才弹奏时留下的、属于她的温度。雪花无声地落在巨大的玻璃窗上,

然后滑落,像一道道泪痕。三十年的谜题解开了。可答案,却让他痛不欲生。他颤抖着,

再次抬起手,用那双刚刚弹奏完一曲绝望挽歌的手,极其缓慢地,重新按下了第一个音符。

那是林音的求婚曲。是他迟到了三十年的回应。陈铭的办事效率极高,或者说,

关于林音的消息,在某个特定的圈子里,本就不是什么绝对的秘密。只是这三十年,

从没有人敢在季沉舟面前提起这个名字,就像没有人敢去碰那架钢琴。第二天下午,

一份薄薄的文件夹,无声地放在了季沉舟宽大的办公桌上。季沉舟已经在那里坐了很久,

从清晨到日暮,窗外的光线从苍白变得昏黄。他没有处理任何文件,没有接任何电话,

只是看着窗外,看着这座被他用三十年时间,亲手构筑起来的、冰冷而庞大的商业帝国。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文件夹上,像是被烫到一样,瞳孔微微收缩。伸出手,

指尖在牛皮纸封面上停留了许久,才仿佛下定决心般,缓缓翻开。里面的内容很简单,

甚至可称得上贫乏。几张基本信息表格,几张复印件,还有寥寥几张照片。林音,

出国后去了欧洲,最初在巴黎,后来辗转去了奥地利,

最终定居在瑞士一个叫因特拉肯的小镇。她一直在从事音乐相关的工作,

在小镇的音乐学校教钢琴,偶尔也会在当地的教堂演奏。没有结婚,没有子女。

资料里附了一张她晚年模糊的照片,是在某个露天广场的演奏会上被拍到的,

她坐在一架老旧的立式钢琴前,侧影单薄,头发已经花白,但脊背挺得笔直。

季沉舟的手指抚过那张模糊的照片,心脏像是被细密的针扎过,泛起绵密而持久的痛。

他几乎无法将照片上这个瘦削、苍老的妇人,

与记忆中那个穿着白裙子、笑起来眼睛里有星星的少女联系起来。三十年。

他在这座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厮杀,用财富和权力将自己一层层包裹,

活成了别人眼中无坚不摧的季沉舟。而她,在阿尔卑斯山脚下那个宁静的小镇,

守着几架钢琴,教着一些可能并无多少天赋的孩子,孤独地走完了她的一生。资料的最后,

是她的病历复印件。晚期肺癌。发现时已经扩散。最后的日子,

是在镇上一家小小的安宁疗护医院度过的。去世日期,是五年前,一个同样飘着雪的冬天。

季沉舟的目光,死死钉在死亡日期那一栏。五年前。原来,

在他依旧被困在这座名为“季氏”的牢笼里,

为了一个又一个并购案、一份又一份财报焦头烂额的时候,在他偶尔于深夜应酬结束后,

望着城市璀璨却冰冷的灯火,生出一点点不知名的空虚和怅惘的时候,

她已经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独自承受着病痛的折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甚至,

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不,不是见不到。是根本不知道。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他强行咽了下去,口腔里弥漫开铁锈般的味道。他颤抖着手,拿起最后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邮寄记录的复印件,来自瑞士因特拉肯的一家邮政局。寄件人,林音。收件人,

季沉舟,地址是季氏集团总部。寄出日期,恰好是她去世前的一个月。包裹追踪记录显示,

邮件顺利抵达了国内,甚至显示“已签收”。签收人……是当时他的首席秘书,

跟了他十几年的,王薇。季沉舟的呼吸骤然停止。一个可怕的、让他浑身血液都冻住的猜想,

浮现在脑海里。他猛地按下内部通话键,声音冷得像冰:“让王薇进来。”门外,

陈铭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总裁,王秘书……三年前就已经退休了。”“那就找到她!

现在!立刻!”他几乎是咆哮出声,额角青筋暴起。陈铭不敢怠慢,半小时后,

战战兢兢的王薇被请到了总裁办公室。王薇已经六十多岁,头发花白,

穿着朴素的退休生活装束,与这间奢华冰冷的办公室格格不入。

她显然没料到会被这样紧急召见,脸上带着惶恐和不安。“季……季总,您找我?

”季沉舟没有让她坐,他甚至没有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只是将那份邮寄记录的复印件,

用力摔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这个,”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解释一下。”王薇的目光落在复印件上,

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说!”季沉舟猛地一拍桌子,

实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巨响。王薇吓得浑身一颤,

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季总……我……我不是故意的……当时,

当时您正在和美国那边的财团进行最关键的一轮谈判,

那是关系到季氏未来十年战略布局的大事……每天忙得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