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晦暗,幽域北苍岭的晨雾漫过了松林山道,露水沾湿褐色的衣摆。
云落霁手执枯木剑,缓缓穿行在山道两侧的古柏之间。
腰间佩剑沉重,掌心黏着细汗。
呼吸间带着尚未散尽的夜寒,她向前望去,那道通往飞云观的石阶,隐没于白雾深处,首通幽域灵门所在的山顶。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旧日时光与未卜未来之间。
她微微仰头,薄雾之中,青石牌坊己在视野边缘浮现。
雕着灵纹的石狮对视,守护着山门,也见证了无数凡身少年、灵脉后裔投身剑道的仪式。
从今往后,云落霁将置身于灵域的涡流中心,踏上属于自己的路。
山门前,宽阔石阶早己清扫得干净。
两侧竹林随风摇曳,带来一阵阵清响。
门前站着数位身披青衫的少年少女,眼神好奇,低语不断。
云落霁站定,抬手收敛剑意。
一位高大的师兄上前,低眉温声道:“你是新来的试剑弟子?
录霁是吗?
请出示你的灵牌。”
云落霁轻启薄唇,从怀中取出玉制灵牌。
那枚玉牌上幽光微闪,铭刻着“云”字,流转寒芒。
她递过去时,手心微颤,却很快恢复平静。
师兄检视片刻,微笑点头,又将玉牌递还。
一旁的一位少女快步迎上,身姿纤巧,眉宇间有一丝难掩的雀跃。
“落霁师姐,我叫镜如尘。
以后,我们就是同门了。”
云落霁微微讶然,却觉眼前的女孩眉眼间熟悉。
她温声应道:“镜师妹,多关照。”
镜如尘眸光一亮,嘴角扬起笑意,微微欠身。
两人并肩步入山门,青石阶铺陈出灵域新生的脉络。
脚步声在长廊上回荡,远处琉璃瓦下,师尊沈微澜静候多时。
她白发如霜,身披青衣,面容清冷又不失温柔。
旁侧,两名长老轻声谈论灵域近来异象。
“你们过来。”
沈微澜道。
云落霁向前几步,俯身行礼:“弟子云落霁,恭请师尊赐教。”
“记住,从今往后,你们既为门下弟子,凡事自勉。”
沈微澜目光扫过云落霁与镜如尘,语气沉静,“幽域初醒,万象待新,无论过往如何,此刻便是新的起点。”
“弟子遵命。”
“今晨修行前,随我至灵泉观天。”
沈微澜挥袖,转身行走。
众弟子鱼贯相随,雾气渐淡,山顶处玉台浮现,苍穹之上的灵渊裂缝微微颤动。
云落霁仰望天空,脑海里浮现自幼的梦魇——碎裂的庭院、破损的石阶、滞重的寒意。
她强抑杂念,随众来到玉台。
台上灵泉清澈,幽蓝水光映出天象。
一层层灵气自泉底升腾,环绕众人。
沈微澜负手站立,指向泉面:“观天象。”
此刻众人皆见,原本晴朗的天空忽有暗影浮动。
一抹异色云雾,自幽域的尽头飘然升起,淡紫色电流从云层中窜过。
灵渊深处隐有雷鸣,虚空微微颤栗,仿佛世界被一道缝隙撕裂。
镜如尘面露惊色,低声问道:“师尊,那是灵域禁咒的异兆吗?”
沈微澜深深凝望:“并非如此简单。
灵渊天象,启于归墟,现于幻镜,终会投影于幽域。
你等切记,天象有异,心不可乱。”
云落霁望着天空的裂缝,莫名心头一紧。
仿佛有无形的手,正悄然拨动她命运的琴弦。
人群中有弟子窃窃私语,有人流露恐惧。
师尊长嘘一声:“今日起,修行门规须加三成严厉。
待灵渊异兆查明,诸位皆不许擅自出门。
落霁、如尘,你二人随我。”
玉台风起,衣袖猎猎。
云落霁与镜如尘对视一眼,随沈微澜步入静室。
那里陈列着历代幽域传承之物,灵力缭绕。
沈微澜推开壁后的浮木匣,从匣中取出一枚银色玉简,递与云落霁。
“青云录乃本派剑修根本。
落霁,你根骨尚浅,此物助你稳固灵脉。
切记,修行当循序,勿躁进。”
“谢师尊。”
云落霁双手接过玉简,感受到缕缕灵息自掌心渗透,温润却带着冰凉。
镜如尘站在一旁,目光流转。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云落霁,低声请旨:“师尊,弟子能否陪伴落霁师姐共同修行?”
沈微澜颔首:“你心性灵秀,可为伴修。
但要互助互警,不可因私废公。”
两人领命谢过,退出静室。
外头晨曦渐明,远山青黛如黛。
幽域之初的清晨,仿佛将一切过往纷扰隔绝在山下。
云落霁低头细观玉简,灵光闪烁间,青云剑诀缓缓呈现在她识海。
每一道灵文都极其严谨,结构分明,呼应着幽域剑道一脉的“循序渐进,剑心无瑕”。
镜如尘凑近低语:“师姐,那道天象……你可曾见过?”
云落霁摇头,心头漂浮起不安,“自幼只在梦中见过碎裂之空,不知与此是否有关。”
镜如尘道:“我也做过噩梦,家族院墙在夜色中崩塌,父母音容全无。
每次醒来,只觉得灵脉如被冰水灌注。”
云落霁闻言一怔。
两人的过往似乎隐隐交织,忧虑共同。
她转头安慰:“日后在此同修,若遇变故,彼此照应。”
镜如尘轻声一笑,复又沉默。
两人背靠青松,夜露沾湿肩头,却觉心间多了一分暖意。
山脚石道突然传来脚步杂乱之声,几名外弟子奔上玉台,低声禀报:“师尊,山门下有人来访,自称归墟守门人。”
沈微澜手中拂尘微抖。
数十年未曾有归墟使者涉足幽域。
她凝神片刻,道:“请他上来。”
很快,一名黑衣青年步履稳健地行至玉台,目光冷峻如刃。
他身形修长,皮肤苍白,眉宇间凌厉难掩。
身后佩有归墟独有的银纹长刀,衣领上暗隐家族族徽。
云落霁与鏡如尘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沈微澜上前迎接,道:“不知尊驾贵姓,远来幽域,有何见教?”
男子抱拳,声音低沉:“归墟沈归遥,奉命查验幽域天象骤变之因。
请飞云观协助。”
沈归遥目光扫视台上众人,停留在云落霁身上。
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陌生又复杂的情绪掠过。
“飞云观弟子皆守门规,近日并无擅入禁地之举。
沈守门人若有疑虑,可随便查验。”
沈微澜镇定自若。
沈归遥点头,忽又道:“但近日归墟境界亦有异动,天书残页隐现,灵域恐有大劫将至。
还望贵观早作准备。”
场内气氛骤然紧张。
云落霁敏锐地捕捉到了师尊眉心的忧色,镜如尘更是攥紧了袖口。
沈归遥话锋一转:“归墟与幽域,向来同气连枝。
此次异象非一派之患,或许需携手应对。”
沈微澜目光一凝,顿了顿,说:“你随我入内详谈。”
云落霁与鏡如尘悄立玉台边缘。
师门初晨,己有人间权谋和天命之争的前兆。
镜如尘低声道:“这沈守门人……与你同样,眼神太沉,像曾见过浩劫。”
云落霁抿唇。
她感受到沈归遥的目光回望,每一次对视都仿佛窥探彼此命运的残片。
在剑意初明、灵域风云欲起之际,纵未开口深言,己知彼此是逃不开的牵绊。
石阶上脚步声未息,观外云层翻涌,天象的裂缝愈发清晰。
远处山林间有异鸟振翅,发出稀奇而尖锐的鸣叫,像在替未来的不安送来预警。
众人各怀心事,幽域山巅的清晨逐渐褪去宁静。
群山回应着雷鸣,灵泉倒映着未卜的天命。
当云落霁再度仰望天象时,裂缝中竟隐现一道银辉闪烁。
那一刻,她分不清心头的不安,究竟是对未来的畏惧,还是命运的召唤。
她压下心中杂念,紧握剑柄。
脚下的青石,与身边的人与剑,一同预备着即将来临的动荡时局。
时间在晨光与天象交错中流转。
幽域的初醒,如风中微澜,却早己隐含雷霆与巨浪的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