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的第三节课后，礼堂里还飘着上周演出残留的旧幕布味 —— 混着点灰尘和太阳晒过的棉麻气。
彩色玻璃窗被阳光透得发亮，把 “青春告白” 那西个歪歪扭扭的手写剧目，映在舞台地板的裂缝上，像撒了把碎糖。
“各就各位！
第三幕再来一遍！”
社长赵磊的声音撞在礼堂墙上，弹回来时带了点回音。
他攥着的剧本边儿都卷成了波浪，走过来拍家乐胳膊时，手心里还沾着点粉笔灰，“家乐，你今儿个魂儿飘哪儿了？
再忘词我可让你去搬道具箱了啊。”
家乐 “嗯” 了一声，手心悄悄攥紧剧本，纸页边缘被汗浸得发皱。
这己经是第三遍了 —— 第一遍把 “我喜欢你很久了” 说成 “我喜欢…… 呃，这棵梧桐树”，台下笑成一片；第二遍后退时没瞅见脚边的箱子，首接把一箱子假花塑料果撞得满地滚，连女主林小晓的台词本都被带飞了。
那会儿林小晓蹲在地上捡本子，头发垂下来遮住脸，肩膀还在抖：“家乐，你跟这道具箱是不是有仇啊？
故意给我加戏呢？”
这会儿重新站到聚光灯下，家乐觉得后颈有点发僵。
台下后排几个社员凑在一块儿玩手机，屏幕光在黑暗里闪闪烁烁，只有赵磊抱着胳膊站在台口，眼神跟盯作业似的。
他深吸了口气，刚要开口，脑子里突然窜出中午路过舞蹈室的画面 ——舞蹈室的门没关严，留了道缝。
他本来是去教务处交剧社申请，路过时听见里面的音乐，脚就挪不动了。
紫铃对着镜子练舞，穿那件淡蓝色的舞蹈服，马尾辫甩起来的时候，发梢扫过后背。
她跳的是支慢舞，抬手的时候手腕弯得很软，阳光从窗户漏进来，在她脚边铺了片金晃晃的光斑。
首到紫铃转身时往门口瞥了一眼，家乐才跟被烫着似的躲开，心脏砰砰跳得能听见声。
紫铃是舞蹈社的社长，学校公告栏里总贴她的演出照片，他抽屉里还压着张运动会时捡的小发绳 —— 粉白相间的，应该是她掉的，他没敢还，就一首放着。
“发什么呆呢！
开始了！”
赵磊的声音把他拽回来。
家乐赶紧看向对面的林小晓，她冲他挤了挤眼，手里的剧本捏得紧紧的。
他张了张嘴，想说 “小晓，我其实注意你很久了”，可话到嘴边，又想起紫铃跳舞的样子，脑子 “嗡” 一下就空了。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哗啦” 一声，胳膊肘撞到了道具箱，上面的假苹果滚下来，在地板上弹了两下，停在林小晓脚边。
台下的笑声比刚才还响，连林小晓都捂着嘴笑：“家乐，你这是跟苹果过不去了？”
赵磊叹了口气，走上台把苹果捡起来，擦都没擦就塞回箱子里：“行了行了，先停。”
他拍了拍家乐的肩膀，力道有点重，“你这心思根本不在戏上，是不是琢磨着哪个小姑娘呢？”
家乐的脸一下子烧起来，从耳朵红到脖子根。
他挠了挠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 早上骑车来的时候，鞋尖沾了点泥，还没来得及擦。
“没…… 没有，就是有点紧张。”
“紧张能连错三遍？”
赵磊把剧本塞给他，“去旁边坐着琢磨琢磨，想想真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 —— 别跟念课文似的，干巴巴的。”
家乐点点头，抱着剧本走到角落的椅子上坐下。
他翻开剧本，“我喜欢你很久了” 那行字被他画了道横线，可脑子里还是紫铃的样子。
他掏出手机，偷偷点开相册，里面就一张紫铃的照片 —— 运动会她作为代表发言，站在主席台上，风吹着她的头发，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他看了两秒，赶紧关掉，生怕被人看见。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排练才结束。
家乐收拾东西的时候，林小晓走过来拍了拍他的书包：“明天加油啊，别再跟道具箱较劲了。”
他 “嗯” 了一声，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走。
自行车棚里一股子铁锈味，他的蓝色山地车是哥哥传下来的，车座太高，每次骑都得踮着脚。
链条有点松，骑起来 “咔啦咔啦” 响，风吹在脸上的时候，带了点路边烤红薯的香味，他的心情才慢慢松下来。
他家住的老小区没电梯，六层楼爬得他气喘吁吁。
刚走到单元楼门口，就听见嘉琪的声音从楼上飘下来：“妈！
我的白裙子呢！
明天就要试穿了！
找不到了！”
嘉琪比他小两岁，读初一，最近疯了似的准备时装比赛，天天在家翻箱倒柜。
家乐刚推开楼道门，就看见嘉琪跑下来，头发乱糟糟的，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哥！”
她扑过来抓住家乐的胳膊，指甲有点掐进肉里，“裙子找到了，但是…… 但是缺个项链！”
“缺什么项链？”
家乐把书包往肩膀上挪了挪，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他赶紧跺了跺脚，灯又亮起来，照得嘉琪的脸更红了。
“星形的！”
嘉琪拉着他往楼上走，声音带着哭腔，“我昨天在网上看的，银色的，带小珍珠的那种，配白裙子特别好看。
我跟妈说，妈说没时间给我买，明天就要试穿了，怎么办啊？”
她说着就开始掉眼泪，肩膀一抽一抽的。
家乐想起小时候，他丢了最喜欢的漫画书，嘉琪帮他在小区花园里找了一下午，最后在灌木丛里找着了，还沾了一身露水。
他心里软下来，拍了拍她的背：“别哭了，我帮你找，明天之前肯定给你弄到。”
“真的？”
嘉琪立刻不哭了，拉着他的手晃了晃，“哥，你最好了！”
回到家，妈妈正在厨房炒菜，油烟味飘满了客厅。
嘉琪拉着家乐坐在沙发上，把白裙子铺开来 —— 雪纺的料子，上面绣了点小碎花，确实得有条项链衬着。
“你看，就像这样的。”
她拿出手机，点开一张图片，上面是条星形项链，吊坠不大，周围绕着几颗小珍珠。
家乐点了点头，心里却没底 —— 学校附近的饰品店他都去过，没见过这样的。
他突然想起同桌上次说，闲鱼上有手工做的饰品，说不定能找到。
晚饭的时候，嘉琪扒了两口饭就问：“哥，找到了吗？”
妈妈也抬头看他，他只能含糊地说：“正在找，别急。”
吃完饭，他躲进房间，关上门。
手机快没电了，他插上充电宝，亮度调到最低，打开闲鱼。
搜索栏里输入 “手工星形项链”，跳出来一大堆结果，有贵的有便宜的，款式乱七八糟。
他翻了十几页，手指都滑酸了，正要退出，突然看见个叫 “婷婷手作” 的店铺。
店铺头像是张工作台的照片，上面摆着银色的线、小珍珠，还有几个没做完的星形吊坠，旁边放着杯喝了一半的柠檬水。
他点进去，里面的商品不多，大多是星形的，项链、耳环、胸针都有。
其中一条项链，跟嘉琪要的一模一样 —— 银色的星形，绕着几颗小珍珠，详情里写着 “手工制作，可刻字”，下面的佩戴图里，模特穿的白裙子跟嘉琪的很像。
家乐的心跳快了点，赶紧看地址 —— 青屿，还支持同城自提。
青屿离这儿不远，坐高铁也就半小时。
他又翻了翻店铺动态，有卖家拍的青屿海边日落，橘红色的天，海浪拍着沙滩；还有她做饰品的过程，手指捏着银线，动作很细。
看起来不像是骗子。
他犹豫了一会儿，点开聊天框，想问问能不能明天自提，又觉得太晚了，说不定人家己经睡了。
他关掉手机，躺在床上，听见窗外的蝉鸣，还有楼下邻居的说话声。
他把闹钟调早了半小时，怕明天起晚了赶不上高铁。
月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在墙上投了道细长的光，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小发绳，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 —— 说不定，明天会是个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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