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蕊蜷缩在西面透风的土坯房里,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粗糙的沙砾,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她知道自己快不行了。
七十五年的生命,如同一盏熬干了油的枯灯,只剩下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
意识模糊间,她仿佛又看见了楚亦雄那张虚伪的脸。
当年那个无缘无故流产的孩子,成了她心中永久的刺。
而他,正是借着这场“意外”,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用“不嫌弃”、“会照顾她一辈子”的誓言,将她牢牢绑住。
她信了。
从此,她掏心掏肺,用自己微薄的收入和全部的精力,支撑着那个所谓的“家”。
她节衣缩食,供他打点关系;她熬夜做活,补贴家用;她甚至将他带回来的那两个“远房侄子侄女”视如己出,悉心抚养。
首到二十年前,她病倒再也无法高强度工作,楚亦雄撕下了所有伪装,卷走了家中所有的积蓄,与她离了婚,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这才从旁人口中得知真相——那对“侄子侄女”,竟是他早在乡下就有的亲生骨肉!
他早有妻室,她沈清蕊,不过是他进城后用来照顾孩子、助力事业的垫脚石,一个被利用得彻彻底底的可悲女人。
冷,深入骨髓的冷。
无尽的悔恨与怨毒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心脏。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她定要让这负心人付出代价!
……剧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
沈清蕊骤然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
耳边是嘈杂的人声,鼻腔里充斥着老式绿皮火车特有的混杂气味——汗味、烟味、泡面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橘子清香。
她低头,看见自己穿着一身崭新的、这个时代最时兴的的确良碎花衬衫,双手纤细、皮肤紧致,充满了年轻的光泽。
“清蕊,发什么呆呢?
马上要到站了,楚同志该在站台上等着了!”
旁边传来一个热情的声音。
沈清蕊猛地转头,看到了王媒婆那张记忆里牵了她一辈子红线、却也间接将她推入火坑的脸。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不是那个风烛残年、缠绵病榻的老妪了!
她回来了!
回到了1977年,回到了她人生悲剧的起点——这次,是她第一次坐火车,满怀憧憬地去见那个“敦厚老实”、“前途无量”的楚亦雄!
前世几十年的苦难与怨恨,在这一刻化作汹涌的浪潮,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那清晰的痛感让她无比确认——这不是梦!
“清蕊啊,楚同志可是个好对象,在厂里是技术员,吃商品粮的!
你嫁过去,那可是享福的……”王媒婆还在喋喋不休地夸赞。
享福?
沈清蕊心底冷笑,那冰冷的恨意让她几乎要控制不住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
楚亦雄,你等着。
这一世,我沈清蕊再也不是那个任你哄骗、为你付出一切的蠢女人了。
那些你欠我的,我要你连本带利,一一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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