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是最好的老师陈曜是被饿醒的。
不是那种睡过头错过早餐的轻微不适,而是胃袋紧紧贴着后背,胃酸像有生命般啃噬内壁的、实实在在的疼痛。
这感觉如此尖锐,瞬间将他从那个关于金山的美梦中拽回了冰冷的现实。
他***着再次坐起,比上次更加虚弱。
阳光从积满灰尘的窗户透进来,在布满划痕的水泥地上投下几块光斑。
房间里弥漫着更浓重的霉味和……一种属于原主的、淡淡的汗味与颓丧气息混合的味道。
“金山……也得先填饱肚子才能挖啊。”
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他挣扎着下床,脚步有些虚浮。
首先检查了那把倚在墙角的破木吉他。
比远看更糟,琴弦锈蚀,指板开裂,共鸣箱上还有几道深刻的划痕。
他试着拨动一根弦,发出的是“嘣”一声沉闷、走音且毫无生命力的噪音。
“好家伙,”他苦笑,“这玩意儿别说唱歌,当烧火棍都嫌它冒烟不充分。”
放下吉他,他开始翻找这个“新家”。
抽屉里是几件洗得发白、款式老旧的衣服。
床头柜里空空如也。
最终,在一条皱巴巴的裤子口袋里,他摸到了几张薄薄的、带着体温的纸币。
掏出来一看,一张十块,一张五块,还有几个硬币。
总共……二十块零五毛。
这就是他全部的启动资金。
在这个物价未知的平行世界,能撑多久?
饥饿感再次凶猛地袭来,提醒他这不是玩游戏,没有存档读档。
他揣好那点可怜的财产,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房门。
门外是狭窄、昏暗的楼道,墙壁上贴满了各种花花绿绿的小广告——“通下水道”、“专业开锁”、“重金求子”。
空气里飘散着隔壁传来的、若有似无的炒菜油烟味,引得他肚子又是一阵雷鸣。
他凭着模糊的“记忆”,走向最近的、看起来最便宜的一家面馆。
招牌上写着“老王拉面”,玻璃橱窗上蒙着一层油污。
店里没什么人,一个系着围裙、身材粗壮的中年男人正靠在椅子上打盹。
墙上的菜单用红色贴纸写着:素面8元,牛肉面15元,特色炒面12元……陈曜摸了摸兜里的二十块五毛,喉结滚动了一下。
“老板,一碗素面。”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老板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懒洋洋地朝后厨喊了一声:“一碗素面!”
然后又继续打他的盹。
面很快端了上来。
清汤寡水,几根蔫了吧唧的青菜飘在上面,面条看起来也有点软烂过度。
但此刻,在陈曜眼里,这无异于珍馐美馔。
他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烫得首抽气也顾不上。
热汤下肚,那股蚀骨的饥饿感终于被暂时压了下去。
他放慢速度,一边吃着这碗堪称简陋的面条,一边竖起耳朵,捕捉着这个小店里的一切信息。
墙角挂着一个老旧电视机,正播放着本地的午间新闻。
女主播字正腔圆地播报着:“……‘悦音’平台公布本月新歌榜,人气偶像徐坤的《爱如闪电》继续领跑,其独特的电音风格深受年轻听众喜爱……”电视画面切到了一段MV,绚丽的电子光束乱闪,一个妆容精致的年轻人在节奏强烈的电子乐中舞动,歌词依旧是那种首白到近乎弱智的“爱你爱到心跳加速,就像坐上云霄飞车……”陈曜嘴角抽搐了一下,默默低下头,用力吸溜了一口面条。
旁边一桌,两个穿着工装、像是附近工人的大哥正在边吃边聊。
“听说了吗?
隔壁街那个‘破晓音乐节’,后天要开了。”
“有啥好听的,闹哄哄的,还不是那些咚咚锵,吵得人头昏。”
“也是,还不如回家看会儿电视剧。”
悦音平台……电音风格……音乐节……碎片化的信息在他脑中拼接。
这个世界的音乐生态,似乎极其单一,被某种程式化、强调节奏和氛围的电音潮流所统治,缺乏真正触动人心的旋律和歌词深度。
吃完面,付了八块钱。
看着手里剩下的十二块五毛,陈曜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回到那间令人窒息的出租屋,他坐在床沿,试图更清晰地“召唤”脑中的“粤语歌典藏馆”。
他集中精神,想着“Beyond”。
刹那间,一种奇异的感觉涌现。
仿佛他的意识进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图书馆,无数闪烁着微光的音符和文字在虚空中漂浮、排列。
他“看”到了《海阔天空》的完整曲谱,每一个***,每一段编曲细节,甚至黄家驹录音时某个呼吸的转换,都清晰无比。
他“听”到了《光辉岁月》里那震撼人心的鼓点和小提琴交织的旋律线……这不是简单的记忆回溯,而是身临其境的、全方位的感知和掌握!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
但当他试图跟着“脑内播放”哼唱《海阔天空》的第一句时,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却干涩、沙哑,甚至有些跑调。
这副身体的嗓音条件,比他原来的要差不少,而且缺乏系统的声乐训练。
更重要的是,这个世界的“粤语”发音,似乎和他掌握的有些微妙的差异,某些字词的腔调听起来有点别扭。
金手指是有了,但载体(嗓子)和土壤(语言环境)都存在问题。
而且,过度沉浸于“典藏馆”会带来明显的精神疲惫。
只是“翻阅”了两三首歌的详细信息,他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像是连续熬了几个通宵。
“看来,这外挂也不是无限蓝条随便用的。”
他揉了揉太阳穴,苦中作乐地想。
饥饿感并未完全消除,只是暂时退却。
剩下的十二块五毛,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口袋。
他再次看向墙角那把破吉他。
唯一的、现成的、不需要成本的“生产资料”,就是它了。
难道……真的要去卖唱?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羞耻和抗拒。
在前世,他虽然扑街,但至少是在有顶棚的酒吧里演出(哪怕观众只有一个)。
现在,要他像个真正的流浪汉一样,蹲在路边或地铁通道里,对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演唱……可是,肚子又在咕咕叫了。
尊严在生存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走过去,捡起那把破吉他,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
琴身粗糙的木刺扎了他的手指一下。
“老伙计,”他对着这把仿佛刚从火灾现场抢救出来的吉他,叹了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看来,咱俩得搭个伙,先想办法把这肚皮伺候舒服了。”
他试着调了调音,那走音的弦发出刺耳的噪音,在破旧的房间里回荡。
饥饿,果然是最好的老师,也是最狠的监工。
它正用无形的鞭子,抽着他,走向那条他曾经不屑,如今却不得不走的、嘈杂而现实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