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月临睁眼时,嘴里全是泥。
雨水混着血从额角淌进唇缝,咸腥得发苦。
她被三个壮汉按在青石长街,衣裳撕成条,脖颈掐出紫痕,像条被扔上岸的鱼,只剩喘气的份。
这不是她。
她是现代特工,代号“夜枭”,死于任务爆炸,再睁眼,成了话本里那个开场三页就惨死的替身少女——爹早死,娘改嫁,继母嫌她碍眼,买通地痞当街毁她清白,再送她进窑子,干干净净抹掉。
可她不是那个蠢货。
她记得自己是谁,只是现在想不起来。
记忆像被一层雾裹着,只有一点残影在脑子里闪:血纹古剑、玄金龙袍、万人跪拜。
还有,一个穿月白长袍的男人站在火海中,唤她“陛下”。
但现在顾不上这些。
头顶雨幕哗哗,暴徒狞笑逼近:“小娘子,叫破喉咙也没人救你。”
她笑了。
笑得眼角泛红,瞳底泛起一丝猩红。
她咬破舌尖,剧痛让她神志一清。
身体经脉闭塞,灵力沉寂,魂体不稳,像是被人硬塞进这具皮囊。
但她还活着,这就够了。
《玄阴诀》三个字突然跳进脑海,残篇浮现。
她来不及细想,照着记忆默运,强行逆转三焦经脉,将体内残存的一丝气流逆冲奇经八脉。
这是自毁式的引动,一旦失败,经脉尽断,当场暴毙。
可她没得选。
气流逆行,如刀割五脏。
她浑身抽搐,指甲抠进青石缝,指节发白。
额上冷汗混着雨水往下淌,眼前发黑,耳边嗡鸣。
但那点气流,终于撞上了什么。
轰——体内某处猛然一震,像是封印裂开一道缝。
她猛然睁眼,眸中血光炸裂,低喝:“滚——!”
周身银光迸发,如刀割雨幕,长街青石“咔”地裂开蛛网纹,雨滴竟悬停半空。
三个暴徒如遭雷击,齐齐倒飞数丈,撞塌酒肆招牌,口鼻喷血,瘫地抽搐,短刀当啷落地。
她站在原地,发梢滴水,胸口剧烈起伏,一口血涌上喉头,硬生生咽了回去。
银丝从发间悄然浮现,一闪即逝。
她低头看手,指尖还在抖。
刚才那一击,透支了所有力气。
现在别说打人,站都快站不稳。
可她不能倒。
长街死寂,只有雨声。
酒肆老板缩在门后,连呼吸都压着。
没人敢出来,也没人敢救她。
她抹去唇边血迹,抬头望天。
雨还在下。
她不是替身,她是归来者。
这具身体弱,记忆残,处境烂,但她还在。
这就够了。
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雨幕。
一匹黑马停在街口,鞍上男子一袭月白长袍,袖口银线暗纹,面色苍白如纸,眸色极深,看人时像寒潭无波。
他勒马而立,居高临下,目光扫过她发间银丝、未散的灵压、脚下龟裂的青石。
片刻,他开口,声音冷淡:“靖南王府,缺个洗马的。”
她眯眼。
这人气息深不可测,袖口微动,似藏杀机。
不是普通人。
能在这个时候出现,要么是冲她来的,要么就是早就在等。
她撑着膝盖,勉强站首,声音沙哑却冷:“看够了?”
男子不答,只静静看着她。
她盯着他眼睛,想看出点什么。
可那双眼里什么都没有,像口枯井。
但她知道,这人不简单。
能在灵脉初爆后还能面不改色靠近的人,要么蠢,要么强得离谱。
这人显然不是前者。
她冷笑:“洗马?
也行。”
男子微微颔首,伸手递来一件披风。
她没接,自己走过去,一把抓过,裹在身上。
动作迟缓,但每一步都稳。
她不是求生,是在夺命。
男子没再说话,调转马头,缰绳一松:“跟上来。”
她站在原地没动。
她在等。
等身体恢复一丝力气,等心跳平稳,等脑子里那层雾散开一点。
她记得一点事。
她曾是长公主,曾封过魔,曾登过帝位。
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活下来了。
而这个世子——她眼角余光扫过他袖口微动的指尖,心头一紧。
他认出她了?
还是……另有所图?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能再被人按在泥里。
她抬脚,踩过裂痕,一步步走向那匹黑马。
雨未停。
长街尽头,一道身影立于檐下,黑袍裹身,手持青铜罗盘,无瞳的眼窝对着这边,低声呢喃:“女帝出,血光现……劫,开始了。”
可没人听见。
萧月临爬上马背,靠在男子身后,闭眼。
冷风裹着雨,吹在脸上。
她没睡。
她在想,下一步怎么活。
怎么杀。
怎么回来。
她不是替身。
她是萧月临。
前朝遗孤,大胤长公主,满级大佬,穿书者。
也是,未来的女帝。
而这世子——她指尖悄悄扣住腰侧,那里本该有剑。
现在没有。
但迟早会有。
她睁开眼,看向远处宫墙轮廓,火光隐现,杀气未散。
她笑了。
笑得像烈火焚雪。
命劫己破,棋局初开。
她回来了。
谁挡,谁死。
马蹄声远去,消失在雨幕深处。
长街只剩泥水、血痕、裂石。
和三个瘫如烂泥的暴徒。
酒肆老板探出头,哆嗦着捡起一片撕碎的衣角,上面绣着半朵梅花。
那是继母府上的标记。
他脸色发白,把布片塞进灶膛,点火。
火光映着墙,像血。
城南,靖南王府。
顾明淮走下马背,袖中指尖微颤。
他站在廊下,望着雨中那扇紧闭的房门。
屋里,她正昏睡。
他没进去。
只是低声问侍女:“她说了什么?”
“回世子,小姐只说了一句——糖,要桂花味的。”
他怔住。
片刻,从袖中摸出一颗糖,纸包己皱,却是新的。
他攥紧,指节发白。
七年了。
他终于等到她睁眼。
这一次,谁也别想把她从他身边带走。
他抬头看天。
雨还在下。
可他的眼底,烧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