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带着他的人马，如同一阵狂风般离去。
院子里，先前那些因为害怕团长发威而躲起来的工人们，此刻才小心翼翼地从各个角落里探出头来。
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神里充满了麻木和惶恐。
这些人，有的是附近村子的农民，为了有口饭吃来到兵工厂；有的是从别的部队裁下来的老兵，身上带着伤；还有几个，是跟着前任厂长从城里逃出来的手艺人。
他们都听到了刚才的对话，听到了那个“一万发子弹”和“提头来见”的疯狂赌约。
一时间，整个院子里的气氛比刚才李云龙在时还要压抑。
“完了，这下全完了……”一个年纪大的老工人蹲在地上，抱着头，声音都在发抖，“新来的厂长是个疯子，他这是要把我们所有人都害死啊！”
“一万发？
他咋不说一千万发？
吹牛也不怕闪了舌头！”
“三天后团长拿不到东西，肯定要发火，到时候咱们谁也跑不了……跑？
往哪跑？
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吧，还能多活几天。”
悲观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一般在人群中蔓延。
他们看向陈锋的眼神，充满了怨恨和恐惧，仿佛在看一个即将引爆火药桶的灾星。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不算高大，但腰板挺得笔首的老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大概五十多岁，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但一双手却异常粗大，关节突出，布满了老茧和烫伤的疤痕。
他叫王铁锤，是这家兵工厂里资格最老、手艺最好的师傅，无论是锻铁还是摆弄机器，都算是一把好手。
前几任厂长，都得敬他三分。
王铁锤走到陈锋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敌意。
“厂长？”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带着浓浓的嘲讽，“从苏联回来的高材生，就只会动动嘴皮子，吹牛皮吗？”
陈锋看着他，系统立刻给出了信息。
人物：王铁锤身份：兵工厂首席技工技能：锻造（高级），机械维修（中级），传统制火药（初级）状态：极度不屑，固执，对‘学院派’抱有强烈偏见陈锋心里有数了。
这是个典型的老法师，有真本事，但也很傲气，最看不起的就是他这种“动嘴不动手”的年轻领导。
想让这种人服气，光靠命令和头衔是没用的，必须拿出真东西镇住他。
“王师傅是吧？”
陈锋开口了，语气很平静。
“不敢当。”
王铁锤把头一偏，“我就是个干活的粗人，可不敢在您这高材生面前称师傅。”
这阴阳怪气的劲儿，让周围的工人都替陈锋捏了把汗。
可陈锋却像是没听出来一样，他没发火，也没争辩，只是淡淡地说道：“去，给我找块木炭，再把院子中央那块地扫干净。”
“嗯？”
王铁锤愣住了。
工人们也愣住了。
这都火烧眉毛了，不赶紧组织人手开工，要木炭扫地干什么？
“厂长，你到底想干什么？”
王铁锤的耐心快要耗尽了，“你要是真有办法，就说出来！
要是没办法，就趁早去跟李团长认个错，说不定还能留条命！
别在这儿故弄玄虚，耽误大家伙儿逃命的时间！”
他的声音很大，充满了火气。
“我再说一遍。”
陈锋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去，找木炭，扫地。
我的话，不想重复第三遍。”
那一瞬间，王铁锤仿佛被一头猛兽盯住，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这个年轻人的眼神，太吓人了。
那不是装出来的威严，而是一种发号施令惯了的、不容置疑的气场。
王铁锤嘴唇动了动，想说几句硬话，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等着！”
他黑着脸，转身从墙角的炉灶里扒拉出一块没烧透的木炭，又叫了两个年轻工人，拿起扫帚，三下五除二把院子中央的空地扫得干干净净。
“好了！
炭也拿来了，地也扫了！
我倒要看看，你这留洋回来的大厂长，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王铁锤把木炭往地上一扔，抱着胳膊，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工人们也都围了上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好奇地看着。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陈锋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木炭。
他没有理会任何人的目光，只是蹲下身，用那块黑乎乎的木炭，在干净的黄土地上，画下了第一条笔首的线。
线条干净、利落，没有任何犹豫。
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一个个方框，一个个箭头，一个个代表工位的圆圈，开始在地面上浮现。
他画得很专注，神情一丝不苟，仿佛不是在地上涂鸦，而是在绘制一张关乎生死的精密图纸。
起初，王铁锤和工人们还是一脸不屑，觉得他是在装神弄鬼。
可看着看着，他们的表情就变了。
王铁锤是个老手艺人，虽然不懂什么叫图纸，但他看得懂布局。
他发现，陈锋画的这些方框和箭头，清晰地标示出了一套完整的流程。
从回收弹壳的初步筛选，到拔弹头，到清理弹壳，再到弹壳整形、安装底火、填充火药、压上弹头……每一个步骤，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最让他感到心惊的是，这些步骤不再是乱糟糟地堆在一起，而是被一条清晰的“线”给串了起来！
物料从一头进，成品从另一头出，中间没有任何交叉和回流。
这……这是什么搞法？
王铁锤活了五十多年，在好几个兵工厂干过，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
他死死地盯着地面上的图形，嘴巴越张越大，眼神从不屑，变成了疑惑，然后是震惊。
他看不懂其中的深奥道理，但他凭着几十年的首觉，隐隐感觉到，这个看似简单的图形里，蕴含着一种他无法理解，却又无比强大的力量！
院子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地面上那幅奇怪而又充满韵律的图画吸引了。
陈锋画完了最后一笔，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炭灰。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王铁锤和工人们，指着地上的图，开口了。
那声音，仿佛带着一种魔力。
“从现在起，这里，就是我们的战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