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加了他微信，发来地址后，我手机一导航，离所在小区只有两公里。看看表，刚下午五点半，时间还早，“那我现在过去？方便吗？”
“可以，来吧。”
匆忙下了楼，骑上电车，顺着位置就去了。冬天黑的早，现下已漆黑一片，街上有些清冷，路灯在夜色中恍恍茫茫，我不觉加快了速度。
十分钟后便到了目的地，走到防盗门前，伸手敲了几下，很快门被打开，一个老太太站在了面前，七十开外，慈眉善目，“是来找工作的吧？”
“来应聘保姆的，刚才打过电话。”
“跟我进来吧！”进了家门，对着卧室一声喊，“元卿，人来了，你出来跟她说。”
我局促的站在客厅打量，房子是大平层，170平左右，清一色胡桃木装修，就连电视柜一旁的茶水车，花架，都是同颜色，同风格。柜上的酒杯一尘不染，阳台落地窗玻璃亮的能透出人影——我寻思：这家主人一看就有强迫症，就怕提的条件苛刻。
身侧忽传来一阵动静，扭头看去，轮椅到了面前，坐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了套黑色睡袍，虽是坐着，依然能看出身材颀长。精神有些颓废，皮肤却很白皙，浓眉轻拧着，一双凤眼深邃，阴郁。
“您好，刚才是我跟您打的电话，应聘保姆，具体都需要做什么？”我问。
“收拾家里卫生，洗衣做饭，都是基础家务活。月休两天，不压工资，没有问题的话，明天试试？”声线跟电话里一样柔和，要求也跟招聘信息基本吻合，没有想象中难伺候。
便应道，“行，我明天一早儿来。”
简单聊过几句，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微信备注一下，方便联系。”
“许瑶，您怎么称呼？”我也问他。
“我姓杨，杨元卿。”他一笑，很随和。
但于我，却是一道晴天霹雳。
原来他就是杨元卿！
陈宝升开车撞残废的人。
出事那天，陈宝升本来在物流站上班，中午下班的时隙，又被酒肉朋友们拉出去吃喝。他那人哥们义气重，谁叫他也走，我一直就看不惯他跟朋友们胡混。
他不听我的，总说自己运气好，不会出事。那天也是一样，他以为自己喝的不多，物流老板派他去外地送货时，他开上车便上了高速，很快和一辆宝马撞到了一起。
那段时间是我的人生噩梦。不但要给陈宝升擦***，杨元卿被送去医院后，既不让人探望，也不接受赔偿和私了。
我们连个说好话的机会都没有。
他没露过面，全程由律师代理。
我没见过他，但这个名字却深深刻在我心里。他的律师一找到我，便笑着说，您好，我是受害者杨元卿的委托律师。
我用尽办法想见到他——去医院打听他的病房，却被护工拦在了门外，他的住址和联系方式，打听不到，再后来他转院了，接下来就是律师死咬，只要陈宝升牢底坐穿，不要任何形式的赔偿。
我恨这个名字。
陈宝升被拘捕后，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看着轮椅上的杨元卿，很想跟他坦白身份，再臭骂他一顿。
我的苦难，一半来自陈宝升的不负责任，一半又来自他的不近人情。
但是，我又真的太缺钱。
想想临近账单日的欠款。
想想还有三天就要退掉的房子。
一个穷字，让我妥协。
强装镇定，“杨哥，我先走了，明天见。”仓皇下了楼。
此时，漆黑的夜色完全压了下来。
冷风似冰刃，扑打着我的脸颊。
回到家，直到掏出钥匙，感受到屋里传来暖气的那一刻，才回过神。
坐在沙发上失魂落魄，纠结去不去杨家做保姆？若不去，今天晚上一过，还有一天就要退房子，工作未必这么现成，杨家开的工资高，别人家不见得有这么多。
若是去，又怕他哪天知道我是陈宝升的妻子。正在犹豫，微信视频***响了。
是婆婆打来的，按下接听，露出了小羽可爱稚嫩的小脸，“妈妈，你吃饭了吗？你找到工作了吗？”
家庭变故，让小羽比同龄孩子更懂事。
平时带孩子逛街，他看见想要的东西，超出我的能力范围时，只要说一句没钱，他就会放下玩具或零食，不会缠着买。
我总觉得亏欠孩子，一看见他，心里就像被刺扎着，“妈妈吃饭了，你呢小羽，你们晚饭吃的什么呀？”
“棒子面粥！炒白菜。”小羽舔了舔嘴角，像吃的很香。我一下恼了，“让奶奶给你炒些肉，正在长身体，不能总吃素。”
话刚落，婆婆突然夺过手机，老脸出现在屏幕中，“你别招引他吃肉了！你给钱买吗？我做什么他吃什么，老百姓的孩子，还想山珍海味？”
我心口闷的说不出话，小羽又站到了屏幕中，“妈妈，炒白菜也好吃，等你发了工资，我再想吃火锅吧！”
“妈妈，我还能出去上学吗？”
“妈妈，你有钱了就接我吗？”
“妈妈，等你有钱……”
我胸口忽然窒息，眼泪不自觉往下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