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灵慧跪在冰凉的地板上，粗糙的抹布一遍遍擦拭着瓷砖的缝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劣质清洁剂刺鼻的气味钻进鼻腔，混合着灰尘和潮湿的气息，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她低垂着头，发丝散乱地贴在脸颊，像一丛枯萎的草。
客厅里传来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她的耳膜。
“你妈这个废物，当初假装自己多爱学习，骗我娶了她，现在可好？
你问问她，她还认得几个字？”
丈夫卜不凡的声音带着惯有的、令人作呕的轻蔑，他正翘着二郎腿，刷着手机，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女儿卜怡宝的小脸上。
“爸爸……”卜怡宝怯生生地开口，小手揪着自己洗得发白的衣角。
“闭嘴！”
卜不凡粗暴地打断，“看看你，跟你妈一个样，窝囊废！
要不是我，你们娘俩早饿死街头了！
整天就知道闷着头看手机，像个葫芦一样，不说话也不学习？
天天看手机，能换钱？
能让我升职加薪？
能让我在酒桌上吹嘘有个能干的老婆？”
苏灵慧的手猛地一顿，抹布停在半空。
那些刻薄的话语，像钝刀子割肉，她早己麻木。
可“学习”两个字，却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记忆深处那扇尘封的门。
她仿佛又看见了十八岁的自己，扎着高高的马尾，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在高考放榜那天，攥着全市前十的录取通知书，眼里盛满了对未来的星光。
图书馆里，她如饥似渴地阅读，梦想着用知识改变命运。
研究生毕业后，她曾以为，嫁给同样来自小城的卜不凡，是强强联合，是携手共进。
可现实呢？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血丝的冷笑从苏灵慧喉咙里挤出来，她猛地抬头，目光撞上卧室门框上挂着的、早己褪色的婚纱照。
照片里的新娘笑容明媚，眼神清澈，穿着租来的婚纱，像只不谙世事的小白兔，正满怀憧憬地扑向那个此刻在客厅里肆意辱骂她的男人。
十年。
整整十年。
她把最好的年华，最饱满的精力，最滚烫的梦想，一股脑儿地、毫无保留地，喂给了眼前这个自诩“成功人士”、实则自私冷酷的男人。
她放弃了自己的事业，掏空自己支撑这个家，换来的却是日复一日的贬低、羞辱和无休止的家务。
她从那个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女，活成了一个在油盐酱醋里打转、在丈夫的咆哮中瑟瑟发抖的“废物”妻子。
“十年青春喂了猪啊……”那个念头，不再是无力的叹息，而是从灵魂深处炸开的惊雷，带着灼热的岩浆，瞬间席卷了西肢百骸。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手中的抹布。
冰凉的水珠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像一滴迟到了十年的、无声的血。
她不再看那张虚伪的婚纱照，目光越过门框，落在床头柜上——那里静静躺着一本被翻得卷了边的旧书，是她偷偷藏起来的，一本关于女性心理学的书。
书页的缝隙里，还夹着一支廉价的、没盖笔帽的圆珠笔。
苏灵慧慢慢地、支撑着酸痛的膝盖，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走到床边，没有坐，只是静静地站着，手指轻轻抚过那本旧书粗糙的封面。
客厅里，卜不凡的咆哮还在继续，卜怡宝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
苏灵慧的背脊，却在这一刻，一寸寸地、无比艰难地，挺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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