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宁市的六月总裹着黏腻的潮气,老城区的梧桐叶把阳光滤成碎金,落在 “维幔古籍修复工作室” 的木窗上。
杨维幔坐在靠窗的工作台前,指尖捏着一把竹制镊子,正小心翼翼地揭起《青宁巷记》封皮边缘的朽纸。
工作室不大,三面墙立着顶天的木质书架,架上码满用棉纸包裹的古籍,空气里飘着陈年纸张特有的霉味与松烟墨的淡香。
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亚麻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一块磨损的机械表 —— 是爷爷留下的,表盘背面刻着个模糊的云纹,和他此刻手里的古籍封皮角落那道符号,竟有几分相似。
《青宁巷记》是上周从市图书馆特藏部接来的修复活,民国二十年的线装本,封面是靛蓝色粗布,边角被虫蛀得厉害,内页还沾着几处褐色锈迹,像是旧铁盒里受潮的印记。
杨维幔用软毛刷扫过扉页,“沈砚之赠林晚秋” 六个小楷映入眼帘,字迹清隽,却在 “晚秋” 二字旁边洇着一点淡墨,像是落笔时手一抖,留下个没来得及晕开的遗憾。
他俯身凑近书页,想看清第三页边缘那片深褐色锈迹的范围 —— 之前初步检查时,怀疑是金属器物长期压置留下的痕迹。
镊子刚触到纸边,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下意识缩回手,只见食指指腹被书页边缘的断口划开一道细缝,鲜红的血珠慢慢渗出来,滴落在书页中央那道浅灰色的云纹符号上。
怪事就在这时发生了。
血珠没有像往常那样晕开,反而像被云纹吸了进去,符号边缘渐渐泛起淡红色的光晕,杨维幔只觉得太阳穴猛地一跳,眼前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
工作台、书架、窗外的梧桐叶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铺着青石板的老巷,巷两侧是青砖灰瓦的矮房,挂着 “张记布庄同和茶馆” 的木质幌子,幌子在风里轻轻晃着,发出 “吱呀” 的声响。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煤烟味和桂花糕的甜香,一个穿蓝布衫的女子正站在巷口的老槐树下,背对着他,肩膀微微颤抖。
她梳着齐耳短发,发梢别着一朵白色的珠花,手里紧紧攥着个东西,指节泛白。
杨维幔想往前走,脚步却像被钉在原地,只能听见女子压抑的哭声,还有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巷深处传来:“晚秋,别犟了,归墟阁要封巷了,这是规矩。”
女子猛地转过身,杨维幔看清了她的脸 —— 柳叶眉,杏眼,眼下沾着泪痕,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
她手里攥着的是块白色玉牌,牌面上刻着的,正是和《青宁巷记》里一模一样的云纹。
“规矩?”
女子的声音带着哭腔,“沈先生说过,归墟阁是守记忆的,不是封记忆的!
这巷子里的人,这些年的日子,难道就该被封进暗格里吗?”
男声没再回应,只有一阵风卷着槐树叶飘过,落在女子的蓝布衫上。
杨维幔的视线突然模糊起来,像是隔着一层水雾,他想喊住女子,问问她口中的 “沈先生” 是不是《青宁巷记》的作者,可喉咙像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哗啦 ——”书页翻动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杨维幔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坐在工作台前,窗外的梧桐叶依旧在风里晃着,腕上的机械表指针指向下午两点十分 —— 距离他开始修复,只过了不到十分钟。
他低头看向《青宁巷记》,第三页上的云纹符号己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只剩下一道浅灰色的印痕,而他指腹的伤口不知何时己经愈合,只留下一点淡红色的痕迹,像颗细小的朱砂痣。
杨维幔拿起古籍,凑到窗边仔细看 —— 之前那滴血迹消失了,虫蛀的痕迹、褐色锈迹都还在,唯独云纹符号变浅了。
他又翻到扉页,“沈砚之赠林晚秋” 的字迹还在,“晚秋” 二字旁的淡墨依旧,可他总觉得,那墨点似乎比刚才更暗了些。
是太累了产生的幻觉?
他揉了揉太阳穴,最近为了赶另一个清代画册的修复活,确实熬了几个通宵。
可刚才巷子里的煤烟味、女子的哭声、玉牌上的云纹,都清晰得不像幻觉 —— 尤其是那道云纹,和爷爷手表背面的符号,几乎一模一样。
杨维幔起身走到书架前,从最上层取下一个铁盒,里面装着爷爷留下的遗物。
他打开盒子,拿出那块旧手表,表盘背面的云纹因为年代久远,己经有些磨损,但轮廓还在 —— 线条流畅,两端微微上翘,和《青宁巷记》里的符号如出一辙。
爷爷生前也是做古籍修复的,却很少提自己的过去,只说年轻时在江南待过几年。
杨维幔小时候问过这云纹的来历,爷爷只摸了摸他的头,说 “是个念想”。
现在想来,这 “念想” 或许和归墟阁、和林晚秋、和《青宁巷记》,都有着说不清的联系。
他把手表放回铁盒,重新坐回工作台前,指尖轻轻拂过《青宁巷记》上淡去的云纹。
不管刚才是幻觉还是真的,这道符号、这个叫林晚秋的女子、还有 “归墟阁” 这三个字,都像一根细针,扎进了他心里。
明天,得去市古籍馆一趟,查查这云纹到底是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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